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了曾守福的生活。
电话那头,领导说组织决定把他派驻到下党村做驻村第一书记——为期三年。
“派驻名单上本没有我,是临时增补的。”曾守福对中国青年网记者回忆。福建省第四批驻村干部早在三个月前就已赴任,相应的支持早已配套完毕,想不到突然加上了他这个省委组织部的干部。
当晚回家提起此事,妻子还以为“去三天就回来了”,拎过来一个装着生活用品的书包递给丈夫。
曾守福在向记者介绍茶厂情况曾繁华摄
曾守福离开妻子和正上幼儿园的孩子,“临时增补”到此前从未听说过的省级贫困村,与下党村的村党支部书记王明祖有关。
此前,时任福建省委组织部部长姜信治赴下党村调研群众路线和扶贫开发工作,王明祖表示“不求资金,就想请省里派个人才过来”。
“人家要是来了,我一定在后面好好支持人家工作,争取让村子早日脱贫。”王明祖说。
姜信治马上就办,答应派个优秀干部。很快,曾守福接到了那个电话。
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曾守福就到了下党村。他有点头疼——车顶磕的。
“在车里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会突然脱手飞出去,人也会突然被颠起来磕到头,因为路上有好多深坑。”
满是深坑的前路,在当时的曾守福看来,无疑是个消极的预兆。要等两年后同记者讲起时,才能生发出一点幽默的现场感。
2014年7月1日,这个组织部来的年轻人,与零财政收入、村民年人均可支配4600多元的下党村初次见面,相顾无语。
“说我为几个村干部做事,为他们赚钱”
“刚来的时候特别痛苦,”面对记者,曾守福直言不讳,“村里很闭塞。晚上睡不着,连电视都没得看——总共俩台,还全是雪花点。”
他去屋外空地上坐着,琢磨如何带领村子脱贫致富。
“干不好,领导认为我没能力;想干好,太难了。村里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曾守福说,当时急得直掉头发,感觉自己快秃顶了。
幸好,经过三个月细致调研,他很快捋顺了驻村工作思路,给下党村和自己的头发带来了希望。
工作思路可以概括为“一心二业三推动”,即以村党组织为核心,抓住茶叶和乡村旅游两个主产业,推动村财和村民增收、推动互联网思维在乡村传播实践、推动美丽乡村建设。
梦之乡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很快成立起来。曾守福精心设计了股权分配:村集体占股25%,其中5%的股权由村集体出资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代持;管理人员占股60%;村民占股15%。
新来的书记自己没有一分股份。曾守福说,自己是干部、是党员,有工资收入。尽管这两年下党村收入越来越高,但他并没从村里分红。相反,他甚至贴钱办事——事实上,这还不是最让他为难的地方。
“最难的,是思维的转变。”他说,自己带来的模式比较超前,村民们不易理解。
2014年刚办茶厂的时候,有的村民甚至说坏话。曾守福回忆,“说我为几个村干部做事,为他们赚钱。”
曾守福发动村民一起加入合作社,加入茶厂。村里人不干。他们不信会有“那么好的事”。村民王明秀不懂、不信新书记那一套,宁愿跑出去打工。
茶厂该办还得办。曾守福满村“招贤”。一位资深的制茶师傅说自己没钱入股,曾守福爱惜他的技术,想算他3%的技术股份,要他做“技术总监”。结果制茶师傅张口要40%的股份,还要承包茶厂的建造工程与设备采购项目。
“不出一分钱,要做最大的股东,怎么可能呢?”曾守福断然拒绝,“他没有任何工程建筑经验,出去采购,连发票都开不全,明显是有别的心思。”
撕破脸是意料之中的事,制茶师傅在村中抱怨“新来的书记有工程都不给自己人做”。在曾守福建立的村民微信群中,与这位新任书记唱对台戏,甚至还给纪委写匿名信。
制茶与旅游,是曾守福为村子规划的两大支柱产业。办茶厂困难重重,做旅游也不顺心。
他要搞民宿,开农家乐。然而两年前的下党村,村民自己跑到外面都不愿回去,吸引游客、发展旅游经济,想都不敢想。
“没人愿意开民宿,都不愿意掏钱,全希望村委出全资对房屋进行改造。”曾守福苦笑。
就连求贤若渴、全力配合曾守福的村支书王明祖都有思维转不过来的时候。
没人愿意开农家乐。“他们觉得赚不到钱,积极性不高。”曾守福说,“我只能先向支部书记王明祖施压,叫他带头。”
然而王明祖今天说没有冰箱,明天说没有发票,也是百般推脱。
“不怕得罪别有用心的人”
“你是支部书记!你必须带头!不行的话,你就别干了!”
曾守福冲王明祖发火了。王明祖只好照办。
“现在他的农家乐一年赚十几万。”曾守福笑着对记者说,转头望了远处的王明祖一眼。
连王书记都被搞定了——村民们看在眼里,心里没法不掂量掂量。
民宿主人出一部分钱,村里出一部分钱,曾守福就这样“逼着他们去做这个事情”——他没想过自己只是个“过路”的书记。
得罪人是必然的,比如那位撕破脸的制茶师傅。
曾守福并不藏着掖着。“村务阳光管理”是他进村后探索建立的机制,凡是涉及农民群众切身利益的事情,都要通过”四议两公开”的方式由村民代表大会讨论决定。
曾守福组织召开村民代表大会,一五一十讲清楚前因后果。(见习记者 曾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