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河畔发掘出土的
西汉王朝大型国家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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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
讲述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故事
展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文明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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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时节,大黑河北岸的一处小高地,齐腰深的玉米苗摇曳着翠绿的身姿,正在定浆中的麦穗黑油油的,显出成熟的沉稳和丰收的希冀。
这个高地上的一个叫沙梁子的小村子,被稀疏的老榆树点缀着、包围着,如果不是6月8日国家文物局在京召开的“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上的通报,把这个并不起眼的小村子西北角的一处发现列为2020年全国3项长城考古的重要发现之一,就算你打它身边走过,你也很难想象到在2000年时光沉积之下、被一年一度的新绿刷新之后的地表下,掩藏着一座那么大规模的西汉粮仓,特别是由它引出的几近模糊的前尘往事。
2019~2020年,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联合对位于呼和浩特市玉泉区的沙梁子汉代古城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揭露出一座大型单体夯台建筑基址。建筑基址位于城址中部,平面为长方形,略呈西北-东南向,东西长约170米,南北宽约20米,四面为宽厚夯墙,台基上有16道南北向沟槽,初步判断为一座西汉时期的大型国家粮仓。
2000多年前,在阴山脚下、大黑河畔,精心建筑了这么一处粮仓,汉代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先来看看一直被“天苍苍、野茫茫”几个字简单概括的现今呼和浩特市这一带在战国秦汉时期的重要地位吧。
公元前4世纪晚期,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于武灵王在位期间,向北拓地云中、九原,云中即为今天的呼和浩特平原地区。
呼和浩特平原之上,分布有两条自东向西而流的较大黄河支流,北面的大黑河水量最为丰沛,南面的一条为什拉乌素河。大黑河水量大,距离阴山近,自古以来成为呼和浩特平原之上的主动脉,也是人类活动的中心所在。赵武灵王筑云中城,设云中郡,管理云中、九原地区,云中城即为今天位于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大黑河南岸的古城村古城。
秦朝统一全国之后,古城村古城成为云中郡郡治云中县所在。秦代的云中郡,还管辖桢陵(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拐子上古城)、沙陵(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哈拉板申西古城)、原阳(今呼和浩特市赛罕区八拜古城)、武泉(今呼和浩特市回民区坝口子古城)、成乐(今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土城子古城)等县,开始了呼和浩特地区设置县城的历史。
西汉王朝建立之后,除沿袭秦朝的部分行政建制之外,在呼和浩特地区大量移民,并新增了定襄郡。尤其是到汉武帝时期,云中郡下辖11县,定襄郡下辖12县,为呼和浩特地区郡县数量设置最多的一个时期,人口有7.6万多户,达33万之众。云中郡的辖区主要在平原区,县城分布于大青山南麓、大黑河沿岸和黄河沿岸等区域,而定襄郡的辖区则在东南一带的山地丘陵区,县城分布于平原与丘陵的结合地带以及流经南部山地丘陵区的浑河沿岸,成乐县成为定襄郡郡治。
呼和浩特平原北倚阴山山脉中段的大青山,山麓地带东西横亘西汉初年沿用自战国赵武灵王长城的阴山汉长城,山上有自公元前127年卫青北伐匈奴之后开始修筑的阳山汉长城,形成云中郡的双重长城防线。阴山汉长城是云中郡的主防线,自东向西设置有东部都尉(与陶林县同治今呼和浩特市新城区塔利古城)、中部都尉(与北舆县同治今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毕克齐古城)管领,在二者防区的交界处为大青山蜈蚣坝。
蜈蚣坝在北魏时期名为白道岭,岭上有白道贯通大青山南北。这一条通道于汉代已经开通,修筑于白道岭之上的汉代当路塞,为云中郡通往大青山以北的“白道关”所在。
沙梁子古城北距古白道南谷口约15公里,西距西汉云中郡郡城、南距西汉定襄郡郡城均在30公里左右,东距秦汉云中郡原阳县县城约16公里,处于整个呼和浩特平原之上的交通枢纽之地,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其行政建制,当为西汉云中郡属县,一种推测为犊和县,但尚需作进一步考证。
这一下子你应该明白了,在呼和浩特平原之上的交通枢纽之地设置一座大型国家粮仓,形成了距离长城前沿最近的后方补给基地。
更何况富饶的大黑河冲击平原,本身就是西汉王朝在北方地区的重要垦殖基地之一。
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直至今天,临近水源也是人类选择居住地的首要参考指标,无论是为了人畜饮用,还是灌溉庄稼,水是本源性的需求。
而大黑河正是满足了这一需求。
沙梁子古城南距大黑河约130米,距离水源地近,也考虑了粮仓消防用水的便利。
大黑河是黄河“几”字弯上的重要支流,是黄河13条主要支流之一,它有过一系列的“曾用名”。战国、秦代叫它云水,汉代名为荒干水,北魏时期称作芒干水,隋唐时期称之为金河、紫河,元代以来一直称黑河,清代蒙古语名为伊克图尔根河,形容河水“大而急湍”。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名字看着眼熟?
岁岁金河复玉关,
朝朝马策与刀环。
三春白雪归青冢,
万里黄河绕黑山。
这是唐朝文学家柳宗元的族人柳中庸的《征人怨》里的诗句,无论是“爱”还是“怨”,大黑河像少言寡语的母亲,用她1.37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孕育着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支撑着穿过漫漫黄沙之后走来的黄河。
尽管在我们今天的日常生活里,“粮仓”这一概念看似越来越远了,那是因为国家层面和专门的商业机构运用发达的“仓储”为我们解脱了亲力亲为的劳作,而粮仓的重要地位一直没有动摇过。
其实,就在上个世纪末叶,农村家家户户的粮仓还存在着,形成一大风景。在北方,每当深秋来临,落叶吹尽,在呜呜咝咝吼叫的风声中最沉稳、最令农民欣喜和踏实的就是透过窗子看见院子里的“粮囤子”或叫“粮圪旦”。
其中一种粮囤子是用高粱秸秆皮编成的茓子围成。
制作这种茓子,首先要将高粱秸秆用刀从中间劈成两半,用水浸润潮湿之后,再用石磙碾压,令其平整,促进秸秆瓤与皮的分离。之后,用一把小刀沿着瓤和皮之间的缝隙将其分开,一种叫“蔑”的原料就形成了。用这种“蔑”进行斜纹十字交叉编织,使之成为宽度2尺左右长长的茓子,粮囤子的主体外围就有了。
然后,在用石块或者砖坯垫起的基座上,一边倒入粮食,一边随着粮食的增高一圈一圈绕上茓子,直至达到与房檐几乎相等的高度,再在顶上加工上一层防雪水和鸟类偷食的顶棚,则大功告成。
在内蒙古西部农村,有一种比茓子粮囤高级一些的“粮圪旦”。这种家庭粮仓是先要做好底部架高的基座,然后用细木条、树枝或者秸秆搭建出龙骨,在龙骨内外用掺了麦壳或者碎草的泥巴糊住,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粮仓,远远望去,很像一个被竖立起来的鹅蛋。
无论哪种形制的粮仓,大多起源于人类存储粮食的本能需求。
“民以食为天”,生理学观察结果,一般人如果3-7天不进食,又没有其他营养的补充,就有被饿死的危险。长期缺粮则会导致营养不良,影响生长、发育和寿命。2012年,由冯小刚执导,张国立、陈道明、李雪健、张涵予等人主演的电影《1942》,为我们还原了河南在1942年大饥荒背景下人间地狱般的凄惨景象,人们甚至吃树皮、草根、观音土求生,最后肚胀而死。
故而可以这样说,粮仓乃是人类肚子的“圣地”,早已如抹不掉的水印,打在人类的基因深处。
2021年5月22日,被誉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溘然长逝,人们自发地冒雨送行,可见人们对在解决饥饿道路上做出巨大贡献的老科学家的深深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