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湖的春天,是从冰层下的躁动开始的。
当最后一块浮冰碎裂成千万片琉璃,蛰伏了一冬的华子鱼在刺骨的湖水中集结成阵。它们逆着湍急的贡格尔河溯源而上,在浅滩演绎生命的壮歌。这场持续了万年的远征,如今却成为解码边疆文旅由量变到质变的钥匙——当游客举着相机追逐鱼群的时刻,克什克腾人已在浪潮中看见另一种波澜壮阔。
“连续三年见证生命回溯,每次都有新震撼!”5月1日,在达里湖华子鱼洄游季开幕式现场,拥有百万粉丝的旅游达人“内蒙大logo”正通过直播向网友实时解说。数据显示:洄游季期间景区单日最高接待量突破2万人次,较去年同期增长5.6%;“鱼羊一锅鲜”美食市集20多个摊位5日营收超100万元,相当于周边牧户半年的传统收入。
达里湖畔,华子鱼年复一年逆流而上;湖畔之外,克什克腾旗文旅产业亦在经年耕耘中完成了一场静默而深刻的质变——从“靠天吃饭”的粗放观光,到“全域联动”的品质升级;从“夏旺冬淡”的季节困局,到“四季常热”的全域全季全时闭环;从“单点开花”的景区经济,到“共促共荣”的产业生态。这场量变到质变的进阶,不仅让克什克腾旗跻身内蒙古文旅的“领跑梯队”,更以“量级跨越”给出了边疆地区文旅融合发展的鲜活样本。
基建革命:
破解“美景在路上”的困局
克什克腾旗地处内蒙古高原与大兴安岭南端和燕山余脉交汇地带,素有“内蒙古缩影”“北京御花园”的美誉。这里汇集了冰川遗迹、花岗地貌、高原湖泊、草原湿地、河流峡谷、火山温泉、沙地森林,地形地貌丰富多样,2005年2月11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为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
过去,这里的旅游体验常被诟病为“美景在路上,遗憾在服务”:路况差、厕所紧缺、住宿简陋,民宿里忽冷忽热的太阳能热水器更是让南方游客直呼“冰火两重天”。
突围,先从脚下破题。
——黄岗梁的盘山公路曾让游客望而生畏,如今经过路面的提升改造,已成为抖音热榜的“最美彩虹道”。
——世界上首座在风积沙峡谷区建设的桥梁——西拉沐沦特大桥建成,经乌高速公路全线贯通。这条路串联起坝上草原、乌兰布统和贡格尔三大草原旅游区,形成“北京—承德—赤峰—锡林浩特—张家口”旅游环线。经棚至乌兰布统车程由过去的2个小时缩短至1小时以内。
——克什克腾号旅游列车开通。从呼和浩特启程,一路驰骋,途经克什克腾旗,最终抵达赤峰。
——达达线成功入围交通运输部“行在乡村 游在路上”最美自驾精品路线全国4强,这是内蒙古自治区唯一入围的路线。作为“中国北疆风景大道”的核心观光路段,达达线和热阿线被“小红书”“抖音”等多个平台推荐为中国最美草原公路。
以“交通+全域旅游”为目标,这里搭建了“快进+慢游”的旅游公路网,纵贯南北、承东启西、通达四邻的高速公路主骨架已经形成,实现了景区与景区、景区与主干路的无缝衔接。公路通车总里程达4200公里,是全市公路通车总里程、高速公路里程和国道里程最长的旗县。苏木乡镇和建制村通硬化路率、通客车率均达100%。
以北疆风景大道优化升级为依托,克什克腾旗还在不断完善沿线配套设施,建成旅游厕所70座、旅游驿站6处,已建成和在建自驾车营地5家。形成了旅游集散中心统筹、旅游标识系统引导、城旅交通串联互通、游客服务中心协调、旅游厕所全域共享服务体系,并对景区充电桩、木栈道、凉亭、停车场等各类基础设施提档升级,配套设施逐渐完善。
“克旗那么美,哪都能去看”——这是飞速建设的克什克腾旗旅游基础设施给游客留下的深刻印象。
业态重构:
激活全域全季全时体验链
先看一组数据:
2024年,全旗共接待游客590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70.5亿元,同比分别增长7.7%和7.3%。
再看游客画像:
江苏游客以6.46%的占比首次超过了北京的5.64%,山东游客占比15.28%,安徽、浙江、河南游客也实现了大幅增长;过夜游客占比78.03%;“90后”和“00后”占比达到48.82%。
自驾游占旅游主体地位,由此衍生出的摄影、越野、骑行、网红打卡等小众旅游目的地大受欢迎,年接待摄影爱好者10余万人次,穿越和越野体验的群体达15万人次,可实现综合收入3亿元,占全旗旅游综合总收入的4.3%,且呈持续增长态势。
游客来源越来越广、越来越趋于年轻化、更注重深度体验游、停留的时间更长——现象背后的业态革新更具启示意义:
“五一”假期,靠着华子鱼洄游的热度,20家烧烤摊位赚得盆满钵满。从去年的请着来,到今年的主动报名,久香烧烤的老板郝世友算了一笔账:“去年第一天就纯挣5000多块钱。今年现场活动多,人也更多,5天收入将近5万元,快赶上我之前小半年的收入了,明年还来。”
达里湖蜕变的轨迹清晰可见:以前的洄游季,节庆活动往往随着仪式结束人流即散,70%的游客停留时间不足两小时。转折始于系统性改造——300米的生态木栈道串起4个观鱼平台、十多处沉浸式打卡点融合洄游科普、20000平方米的风筝艺术广场同步举办大型风筝展示,还有30个摊位组成的美食广场、“民族节目展演+网红歌手献唱”。业态重构带来的是消费场景的革命:游客日均消费从单纯的几十元门票跃升至400元,过夜游客占比达50%以上,彻底扭转“流量大 留量小”的困局。
同样的转变也发生在其他景区。乌兰布统在原有零售购物、餐饮、休闲娱乐、配套服务等四大类传统业态的基础上,又兴起了低空经济、旅拍经济等新兴业态,2024年两项收入占比景区总收入的20%。乌兰布统之夜也是近两年衍生的新业态,草原蹦迪、篝火晚会、打铁花表演、烟花秀等,填补了乌兰布统“夜经济”的空白,同时带动了儿童游乐场、字画拍卖等地摊经济的发展,日均接待客流量在7000 人次左右,人均消费200元左右。
乌兰布统景区负责人说:“游客人数2024年同比增加了9.8%,收入增加了8.5%。作为旅游人,看到现场车辆川流不息、游客人来人往,我心里非常高兴。”
阿斯哈图石林景区也创新开发了鹿苑体验区、网红美食、直升飞机等趣味性新式业态;桦木沟景区整合资源增加“马踏水花”、“万马奔腾”、大型实景演出《英雄的铁蹄马》等新业态;大光顶子景区新建国际露营地,设置豪华帐篷,新增篝火演出和窑烤篝火啤酒节。2024年国庆节期间,克什克腾旗以达达线入选全国最美自驾精品路线为契机,将阿斯哈图石林、乌兰布统、大青山、黄岗梁、浑善达克沙地、桦木沟等景区串珠成链,组织“金秋盛宴、魅力克旗”“金秋坝上、万马奔腾”两款经典摄影活动,营造马踏水花、万马奔腾、百牛牧出、百羊牧出等摄影场景,满足全国各地摄影、自驾爱好者的需求,累计接待游客27.7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3.3亿元。
春有洄游季,秋有摄影节,冬有冬捕节,夏季活动更是层出不穷——业态的重构让四季旅游实现了“破壁共生”,也让克什克腾旗摆脱了过去的“门票依赖”。克什克腾旗文旅体局局长代广岳感慨:“过去,克旗就热闹一个夏季,现在四季热度不断;过去游客拍完照就走,现在为一顿美食、一场体验专程而来。”
大项目牵引:
重构全域发展大格局
克什克腾旗文旅的“突围”,始于一批“顶天立地”的大项目。
在西拉沐沦大峡谷,投资32亿元的生态旅游区即将重塑产业格局。董事长柴武常远眺着脚下1628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描绘着自己的宏伟蓝图:“这里山、水、林、田、湖、草、沙、冰雪、地质9大要素聚齐,资源丰富度特别好。我们要在这里建设146个项目,建成全国单体面积最大的旅游区,开创克什克腾旗全域全季全时全景文旅发展的新标杆。”
从原来圈起百八十亩草牧场,盖上蒙古包、养上几匹马就能建起一个旅游点,到现在的招大引强;从原来的旅游项目以政府投资为主,到现在开发大量民间资本注入。这些“顶天立地”的大项目正在改变着“游戏规则”:
——公主湖草原度假区的建设将形成万人接待能力,同步破解乌兰布统“旺季一房难求”困局。
——阿斯哈图石林西门雪花酒店的建设将解决达达线节点吃住难题,让游客安心停留。
——建设狮虎园,通过猛兽观光,实现与乌兰布统的百万级客源互导。
——经乌高速有效引导乌兰布统的顶级流量向北、东、西三个方向扩散,形成全域旅游大格局。
2020年以来,克什克腾旗签约文旅项目68个,总投资达30亿元。副旗长郭宏杰感慨:“过去是我们追着企业跑,现在是企业抢着搭克旗的快车。”
品牌引爆:
锻造现象级文旅新IP
“持续时间长达13天,作为目前国内规模最大、演出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广的音乐节之一,乌兰布统国际草原音乐节进一步提高了我市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我们力争要把这个音乐节打造为一个长期的地方文旅IP。”这是2023年音乐节结束后承办方负责人赵一楠给出的总结。
当年的这场活动共吸引全国各地游客25万人次,带动周边餐饮住宿娱乐收入达2.5亿元,点击量达7亿次以上,是近年来全市乃至自治区点击量最高的文旅活动。两年后的今天,乌兰布统国际草原音乐节早已是克什克腾旗乃至全区的闪亮文旅IP。
而这样的文旅IP在克什克腾旗还有很多。
“在冰面上一起篝火、捕鱼、看雪、滑冰、跳舞,虽然天气冷,但也感受到草原人民的热情。”在达里湖冬捕季现场,来自佛山的世界小姐郑韵楠难掩激动之情说道。达里湖冬捕旅游季是全市五大文旅IP之一,自2007年至今,已持续举办了十七届,共吸引全国各地游客近百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超过10亿元。
此外,第九届达里湖华子鱼洄游季创造了2天11次登央视的佳绩;举办了两届的金秋银冬摄影大赛吸引全国各地游客20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超过2亿元;热水塘温泉小镇成功创建为自治区级首批康养旅游示范基地;“沐沦夜语 克旗有约”文旅休闲夜经济活动连续举办两年,每年至少持续60天,累计提供各类就业岗位近600个,实现社零收入近3000万元。
按照“贯穿四季、覆盖全域”思路,克什克腾旗重点打造 “达里湖华子鱼洄游季”“乌兰布统草原音乐节”“金秋银冬摄影大赛”“达里湖冬捕旅游季”4个特色IP,增强文旅市场消费力。桦木沟景区成功晋升为国家2A级景区;阿斯哈图石林景区、大光顶子旅游景区入选“自治区第三批研学旅游基地”;桦木沟景区、达里湖景区入选“自治区第三批研学旅游营地”;赤峰运通旅行社有限责任公司研发的草原森林奇遇记研学旅游精品线路,获评“内蒙古自治区首批十佳研学旅游精品线路”。成功举办温泉文化节、山地越野跑挑战赛、2024草原集市暨乌兰布统草原音乐季、中国农民丰收节、首届千车万人草原自驾等20余项精品活动,以活动引客流、促消费,推动四季旅游“不打烊”。
治理跃升:
彻底告别“一锤子买卖”
市场的质变,始于对“无序”的宣战。
在乌兰布统苏木,额吉蒙餐老板侯文涛的转型颇具典型意义:从砂锅店到标准化蒙餐品牌,他通过“小份菜单”“明码标价”两项举措,使单店年营收近百万元。
侯文涛说:“原来我开砂锅店没有小份菜,南方人来了点菜不知道多大一份,结果点多了吃不了,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有了小份的,明码标价,顾客满意了,回头客多了,我又搬进了现在的二层小楼干起了蒙餐。”
这种蜕变源于克什克腾旗推行的三大行动。
旅游业规范整治专项行动。围绕市场环境、食药安全和交通治安等方面,组建由80人组成的专项工作组,驻扎景区开展联合执法行动。同时,成立餐饮行业协会,加强价格管控、规范经营行为,旅游秩序更加规范。
“草原清洁”专项行动。围绕私搭乱建、环境脏乱、乱设围栏等进行“地毯式”摸排整治,使旅游环境更加清朗。
牵马骑乘行为整治专项行动。出台《跑马场规范整治管理办法》,做到统一服装、统一用语、统一安全装备、统一价格、统一路线“五统一”,规范24处跑马场,严厉打击违规牵马骑乘行为。
“过去抢客宰客,砸的是自家饭碗;现在规范经营,游客住得更久、花得更多。”治理升级带来的是市场质变:2024年旅游投诉率下降16%,游客满意度100%。更催生出拾金不昧的环卫工人苏大姐、勇救被困小马的金牌导游詹超、帮游客带孩子的“超级奶爸”,旅游旺季时把职工停车场让出来的景区职工等一大批感人事迹。
文旅赋能:
激活乡村振兴“一池春水”
“本想看一眼就走,却不知不觉在这儿度过了两天,很黑村不仅不‘黑’,还很‘潮’。”来自北京的游客李辰骏说,在这里不仅能品尝到地道的农家菜,还有骑马、文艺演出、篝火晚会等娱乐项目,住宿也很舒适。
“两年间累计接待游客40万人次,收入达300万元。”说起旅游收入,很黑村党支部书记付桂芬信心十足。
作为网红村,很黑村抓住旅游这根稻草做起了大文章。盘活闲置宅基地、房屋等资源,建成52间民宿。还建设很黑美食广场、标准化骑马场,搭建百姓大舞台,通过举办篝火晚会、文艺演出等丰富“夜经济”。如今,“很黑不黑、网红更红”已成为我市一张闪耀的旅游名片。
这种由文旅赋能乡村振兴带来的裂变正在全旗蔓延:在达日罕乌拉苏木,“90后”夫妻乌日力嘎和图力古尔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建起了民宿,新建了蒙古包,改造了老房子,现在能同时容纳30人入住,年收入将近20万元。据统计,克什克腾旗现有民宿80多家,比2023年翻了一番,去年春节部分游客选择在这里过年。
克什克腾旗依托成熟景区的巨大旅游虹吸效应和辐射作用,推广重点景区带村、景村融合发展做法。以景区提质升级为重点,加强景区周边乡村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及乡村环境整治,强化“景区景点+村集体+村民”利益联结,提高农民在乡村文旅发展中的参与度和受益度。阿斯哈图石林景区、乌兰布统景区和大青山景区年接待游客100万人次以上,带动周边很黑村、小红山子村、关东车村发展为以旅游为主产业的旅游村,仅旅游接待户就发展了近300户。
据统计,截至2024年底,克什克腾旗农牧民通过直接或间接方式参与旅游就业2.5万人(次),年人均增收15000余元。
“文旅这把火,烧旺了乡村振兴的灶台。”更深远的变化仍在克什克腾广袤的乡村肌理中生长。
克什克腾旗文旅的突围,恰似华子鱼的洄游——在看似不可能处开辟通途,于激流险滩中锤炼韧性。当乌兰布统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当达里湖的冰面蒸腾起火锅浓浓的热气,当直升机沿着山脊飞过阿斯哈图……这个曾经的塞北小城已悄然完成从“地理边缘”到“文旅焦点”的蜕变。
深耕京津冀、巩固辽鲁豫、拓展珠三角、进军大西北,这场蜕变还远没有结束,它只是另一个起点的开始。
我们会继续看到公路延伸的轨迹、数据跳动的曲线、农牧民账本上递增的数字……而这些,正是克什克腾旗文旅转型升级最朴素的注脚。(曹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