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呼伦贝尔草原像一块被晨露浸透的绿绸,哈克部落的穹庐星散在河湾的草甸上。炊烟裹着奶香升向湛蓝的天空时,长者正用桦树皮篓子收集晨露,布满皱纹的手指轻拂草叶,让每颗水珠都落进篓中,就像草原收纳每一缕风,从不会让漂泊的事物失落。
草原深处的哈克部落里,先民们以狩猎采集为生,始终保持着纯朴善良的本性。他们与自然共生,帐篷炊烟升起时,总有人将多余的食物分给老弱,遇到迷路的迁徙者也会主动指引方向。

哈克遗址出土文物展品
这一日,年轻猎手踏碎河畔晨雾,腰间骨刃在疾驰中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当脚步惊起一群野鸟时,他停下脚步。只听见灌木丛后传来混着粗重喘息的异响。他手按长矛慢慢靠近,发现了蜷缩在地的外族人。那人衣着破烂,小腿深可见骨的伤口爬着暗红血痂,眼神里满是惊恐与虚弱。猎手立刻解下兽皮护腕,撕成条为伤者包扎,动作轻柔却迅速,草原上的生存经验让他深知伤口暴露在外的危险。
处理好伤口,猎手将伤者背在背上,往部落方向返回。当背负着陌生人的猎手出现在先民的视野中,正在制作食物的妇女放下手中活计,磨制石镞的男子也抬头张望。为首的长老穿过人群,额间皱纹在看到伤者脚踝时舒展,仔细查看伤者状况后,示意族人将其安置在部落坑穴中。那处火塘的温暖曾焐热过冻伤的幼鹿,此刻也要捂热这冻僵的生命。

哈克遗址出土石器展品
暮色漫过毡房,穹庐燃起松明火把。妇女将草药捣碎成膏泥,用温水清洗伤口后敷上止血的药泥,男子们送来烤好的鹿肉和皮囊里的清水,连最年幼的孩子都抱着新鲜采摘的野莓凑过来。伤者在部落中央的帐篷里休养,每天都有人轮流照看,送来温热的兽乳,更换干净的扎带。外来人靠在狼皮毡垫上,看火光在人们脸上投下温暖光影,迷离了眼眶。他没看见,每个哈克人经过时,都会下意识往火塘添一块柴火,就像他们祖辈无数次为陌生人做的那样。
半月后清晨,第一缕阳光掠过穹庐时,外来人已能扶杖在房间踱步。他指着腿上淡粉疤痕,用生硬音节比划着狼群追逐与悬崖坠落的惊险。长老递过陶罐里的兽奶晃出细碎的光。没人听见老人默念的话语,但每个人都懂得,草原的每条路都通向生命,正如河水总会入海,善意总会找到需要它的地方。
告辞那日,外来人从贴身容器里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璧,光泽如月华流转。他哽咽着将玉璧递向长老,却被轻轻按住手腕。枯瘦的手指抚过穹庐顶的羊毛绳,那绳子曾连接过无数顶帐篷,也连接着哈克人世代相传的默契。善意是风,吹过草原时从不需要留下名字,只需要像牧草接受雨水般自然承接。

哈克遗址出土陶罐展品
当外来人归乡的脚步踏碎晨霜时,小女孩追上来塞进外来人怀里一捧食物,用稚嫩的动作比划着河岸边石堆路标的方向。目送外来人的身影消失在河湾深处,围站的先民们各自散去,只当是送走一只北归的鸿雁。唯有长老望着天边云絮,用手杖在草地上划出古老符号。那符号里凝结着比语言更长久的智慧,当善意成为呼吸般的本能,每个相遇都是草原在时光里写下的诗行,无需言说,却早已刻进每寸土地的肌理。
秋霜初降时,部落篝火堆里多了几块陌生玉石,被先民嵌进祈福的神树。这是哈克人留给世界的答案,就像草原从不会追问风的来处,只懂得用胸怀容纳每一次相遇,让善意如牧草根系,在时光里悄悄长成永恒的绿洲。
(王鹏飞 吕汶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