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们甚至在为号贩子打工
2010年10月28日,半月谈记者来到协和医院西院对一号难求的唐福林教授进行采访。在门口,竟然见到一个“熟人”。上次想要跟记者搭讪的号贩子正坐在台阶上明目张胆地跟两名患者抬价:“不行,少于2000我们绝对不挂。”和一个月前风声较紧时判若两人。
在等待采访间隙,记者遇到了一位买号就诊的患者——山东的李女士她浑身疼痛,被丈夫搀扶着勉强靠在椅子上:“我花了2600元在号贩子手里买的唐教授的号,自己挂了一星期,实在挂不上,可是病不等人,吃住也太贵,不买咋办?”
唐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已经中午12点了。“抱歉,我一上午没动了,先去一趟洗手间。”唐教授的助理医生告诉记者,为了多看几个病人,几十年来他工作期间从不喝水,这样不用上洗手间,可以节省时间。他时常一次门诊看到下午三四点,看40几个病人。这个习惯严重损害了他的肾功能。
说起号贩子,唐福林教授深恶痛绝。“我的普通号是14元,特需号300元,而现在却被炒到3000元。那些号贩子太可恶了,让我们的病人挂号难上加难。我已经退休,现在还给人看病,不是为了钱,只是因为我是医生。为了钱,我完全可以到其他私立医院去坐诊,钱比现在的一个月4300元多多了。现在,我是在给病人看病,可某种程度上说是在给号贩子打工。”
为了弄到号,号贩子不仅派人排队,还围追堵截唐福林,连上厕所时都缠着他,要跟他交朋友,请他吃饭,送他东西。“我不答应。搞不定我,他们就模仿我的笔迹造假,写得非常像,我经常看半天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后来我就改成签名加盖章,结果他们又照着刻了章,还是看不出真假。”不仅如此,号贩子还专门守在垃圾桶旁边捡患者扔掉的作废预约条,把有信息的那边撕掉,然后再找一张另一边干净的,拼成一张卖给患者。“一次,我的一个老病人拿着一张预约号来看病,我认识他,但不记得写过预约号给他,问他,他回答说买的,并有些鄙夷地说‘唐教授,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写预约号了’。言外之意是我自己写号拿出去卖,真是太冤枉了。”唐福林一脸的无奈。
“像我这个300元的特需号,只有25%的挂号费到自己手里,有的年轻医生拿到的还要少。我这么大年纪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年轻人就不同。作为高风险和高工作强度的职业,在国外,医生的收入是很高的,但在国内,医生的收入不高,患者看病却非常贵,很多钱实际流入了号贩子手中。”面对猖獗的号贩子,唐教授表示,警方、院方包括医生本人一直都在想办法打击,但收效甚微。
建议:推进医改解决看病难
“其实,我看过的病人里,有1/10完全没必要跑这么老远、费这么大力气到协和医院看病的。”唐福林教授说,曾经有病人抱怨,说自己大老远来的,排好几天队,花300块钱挂了个特需号,你也不给我好好捏一捏、敲一敲,几句话就给看完了。其实,这是因为他没有发生器质性病变,主要是心理因素在作怪。有的病人从福建赶过来,非要挂我的号,说自己得了红斑狼疮,其实只是青春痘。这种盲目就医的例子不在少数,这不但加重了患者的负担,还造成了优质医疗资源的浪费。
针对这种情况,唐福林教授有如下几点建议:
第一,建立远程诊疗机制。首先,医生可以通过网络或者电视,对患者进行初步的诊疗,经过初诊,确认有必要到医院来看病的再来。有些复诊也可以通过远程诊疗完成,免去患者舟车劳顿,还可以节省一笔费用。
第二,大医院要与社区医院及专科医院建立联系,大医院的知名专家应定期到社区和专科医院坐诊,为病人看病,并指导社区医生提高专业技术水平。
第三,建立健全转诊机制。现在大医院的医疗资源都非常紧张,有些患者的病不必在大医院就诊,或者需要在其他医院进行诊治,就应该通过转诊机制转向社区或专科医院。“可惜我们现在这一块比较弱,几乎没有官方的转诊。对于需要转诊的病人,目前我都是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帮他们联系去其他医院诊治。当然,我只是建议,去与不去取决于患者及家属。”
第四,老教授对年轻医生实行传帮带,年轻医生应该是主力。“我们所有门诊的年轻医生都是医学博士,并已工作多年,都能独立进行正确的诊断和治疗。”这是唐福林教授贴在诊室门上的提示。他认为,年轻人思维敏捷,知识更新快,水平并不逊于老专家。应该首先由他们进行诊断,实在疑难的病症再由老专家进行诊疗。这有利于年轻医生的成长,更有利于医疗资源的合理利用。
“有的病人趁我上洗手间的时候追进去给我塞钱,这点非常不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病了,我当然会尽心尽力为你治疗。但你要塞钱给我,我就不给你看病了。医患之间应该真诚相待,互相信任。”唐福林经常对年轻医生说,如果我们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患者,为他们着想,他们会对我们真正信任的。“现在看病难、看病贵,有的病人挂不上号又没钱治病,追着给我下跪,我走到哪他跪到哪。弄得我也要给他下跪时,他才肯站起来。这让我很心痛,我是医生,不是黄世仁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可以给你加号,甚至可以号召为你捐款,可是对每个病人都这样做,是不现实的。因此,必须大力推进医改,让老百姓看得上病、看得起病。”(《半月谈》2010年第21期/记者苏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