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过去17年了,每当想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那是1999年正月初三,受昔日同学的邀请,我瞒着家人从老家河北登上了开往呼和浩特的火车。他说他在那里倒腾羊皮,生意很是红火,正缺人手,由于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一下子想到了我。
次日早晨7点,我到达呼和浩特,来不及欣赏那具有民族特色的风景,也来不及去逛逛火车站广场那著名的“草原地下城”,我又坐上了开往清水河县的长途汽车,在那儿又倒车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就在黄河边上。一下车,我就顶着刺骨的寒风去寻找同学在信中提到的那家旅店。好不容易,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店主在了解情况后告诉我,我的同学在年前就被警察抓走了,他根本没有做羊皮生意,而是在搞传销!我居然被最好的同学给骗了!由于是第一次出远门,又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急火攻心,我一下子病倒了。好心的蒙古族店主夫妇为我安排了一个房间,不仅给我端茶倒水,还让我和他们一起吃饭,更可贵的是,他们只肯收下我的房钱。
生病期间,在与店主闲聊时,我得知对门住着三个真正的贩卖羊皮的男子,巧合的是,他们居然和我是老乡!顿时,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澎湃心头,我当即拖着病体敲开了他们的房门。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并没有从他们的态度中找到温暖的乡情,我的笑脸和激动换来的只是他们的冷漠和淡然。我委屈地想,或许大家萍水相逢,一时难以适应吧。孤独中,我的病渐渐好转,能自己照顾自己后,我不好意思再在店主家吃白饭。可当时正是正月,外边的饭馆都没有营业,我只能在小卖部买些蛋糕和方便面等食品,凑合着吃了几天后,我实在受不了啦,就想到了对门的那三个老乡。他们平时都是自己做饭,我为什么不试着和他们商量商量,在那里搭几天伙,等身体康复后就回家呢?
于是,我满怀希望地再次敲响了他们的房门。当我向他们说明来意,并再三强调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后,他们依然自顾自地吃着饭,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看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我默默地一步步踱回了自己的小屋,继续用开水泡我的方便面。
正月初八,尽管我的病还没有好,可是我不想继续留在那儿了,一心只想回家去,店主告诉我,黄河对岸有直达呼和浩特的长途汽车,只是需要从黄河冰面上走过去,见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好心的店主是在担心我的身体能不能顺利过河。当时我有一个急迫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家,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于是我谢过好心的店主一家,然后按照店主的指点,拖着行李从黄河的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对岸。这期间,我不知道在冰面上摔了多少个跟头,更不知道左腿残疾的我是怎么从那100多米的冰面上走过来的,只记得,走到黄河对岸后,我在向上攀登时,接连两次踩空,从三四米高的堤坝上滚落下来,好在摔在了松软的沙土上,没有受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后,顾不上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喘着粗气走到一户人家打听汽车从此经过的时间。对方告诉我说,去呼和浩特的汽车一天只有一趟,是在上午10点左右,而当时是下午了,我只能找户人家过夜了。这个人还告诉我说,由于这里只有他们十几户人家,根本没有旅馆,不过他看我不像是坏人,而且满身疲惫的样子,主动提出让我在他家一间闲置的屋子里暂住一宿,看来我也只能这样了。
这位大哥先让我进他们居住的屋子暖和了一会儿,他则把准备给我住的屋子的火炕烧热,工夫不大,只见那大块的煤在炉灶里熊熊燃烧,顿时温暖了整个房间,也温暖了我清冷孤寂的身心。暖和了一会儿后,我去旁边唯一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黄河啤酒和一包花生米,回到住处吃喝起来。
此时,房主人烧好了一壶开水,还给我拿来一个大碗和一小撮茶叶,然后热情地和我聊起了家常。听说我的遭遇后,禁不住长吁短叹,只是象征性收了我10元的房钱。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不仅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暖和得要出汗呢!
好不容易快10点了,在公路边终于等到了开往呼和浩特的长途汽车,路过的新清水河县城和深山里破败的旧县城简直是天壤之别。在呼和浩特火车站,在熙熙攘攘的售票大厅买好返程的车票后,见离开车还有四五个小时,我干脆把笨重的行李存在火车站,然后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1999年的春运,火车上人满为患,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有座位了,去的时候是正月初三,回来时正是上班的人们从家赶往单位。在车上,我被汹涌的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好多次都差点儿摔倒。后来,闷热的车厢憋得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灵机一动,干脆挤出人群,躲在厕所里了。可是在厕所里也不是办法呀,因为老是有人上厕所。趁着厕所没人的机会,我在里边休息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再有人要上厕所时,我只好继续寻找“避难所”。
正在焦急的时候,一眼瞥见厕所旁边的开水房门开着,于是我顾不了那么多,立马进去了,并且在里边找了根铁丝把门拧住,这样谁也进不来了,但是他们可以把杯子递进来让我帮忙灌开水。而我,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找到的“地盘”,也乐得为他们服务。夜深了,也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我就在开水房里的铁管子上半靠半坐着睡着了。难熬的15个小时终于过去了,火车到了北京站,车上的乘客下去了好多,刚才还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顿时空出了好多座位,我总算在一排三人座位上舒舒服服地躺了3个钟头,一直到下车!
回家后,妈妈见我一脸的煤黑,惊奇地问我走了好几天去哪儿了,干嘛去了。我没敢告诉她自己被骗了,只说去内蒙古转了转。妈妈心疼极了,赶紧打来热水让我好好洗洗脸。(曹祖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