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从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出土的大量文物,被送到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修复和研究。在文物修复专家手里,这些埋藏1000多年的文物,重新焕发光彩。数百件精美的辽代宫廷器物,向世人再现了贵妃萧氏和她的家族显赫奢华,以及她所生活的大辽帝国的鼎盛。
文物修复
6月13日上午,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7楼的文物修复室内有些闷热。偌大的屋子里,各类瓷片有序堆放着。丁文泽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葫芦瓶,瓶子下半部相对完整,上半部却碎得没了形状。这个瓷瓶,丁文泽已经修了半个多月。
从今年3月份开始,丁文泽和同事李威就一头扎进修复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出土文物的工作中。丁文泽负责瓷器部分的修复,李威则负责铜器、玻璃器等部分的修复。有着20多年文物修复经验的丁文泽,认为自己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而这次经他手修复的文物,却令他“大开眼界”。
在文物修复室里,一件对摩羯纹青瓷盆分外引人注目。丁文泽告诉记者,这是他上个月修复的文物,还有一些细小的瓷片没有找出来,所以瓷盆仍有些许豁口。丁文泽给记者指出了这件青瓷盆精美的纹饰——瓷盆底部装饰对摩羯纹,摩羯龙首鱼身,龙首双角,张嘴吐舌,鱼鳍舒展,鱼身细长,刻画着鱼鳞纹。两个摩羯首尾相衔,围成环形作戏珠状,颇具动感。这件瓷器是仿的金银器纹样,器壁较厚,青灰色胎,胎质坚实细密,属于辽代出土文物中的精品。截至目前,丁文泽已经修复了辽代贵妃墓(M2)出土的10多件瓷器。
这次辽代贵妃墓出土的瓷器以定窑与越窑瓷器为主。这批瓷器的最大特点是口、足部分多加金、银包饰,是辽代釦器最为集中的一次出土。其中定窑瓷器多有“官”字款,越窑瓷器也见此款。有些瓷器有五代时期瓷器的特征,有的瓷器由于损坏还加锔补,这些可能是辽代早期宫廷中传承下来的瓷器。
秘色瓷执壶的传奇
丁文泽修复的这批瓷器中,最为华美的是一把秘色瓷执壶。这件执壶目前正在内蒙古博物院“梦幻契丹”展中展出。丁文泽建议记者一定要去看一看。
14日,记者来到内蒙古博物院时,“梦幻契丹”已经展出20多天了。这个临时展览,是内蒙古博物院今年世界博物馆日的主题活动。在展馆东北侧的角落里,陈列着4件去年从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出土的文物。丁文泽所说的那把鹦鹉纹银釦青瓷执壶,静谧美好、奢华盖世。专家推断这把执壶,应为唐代越窑秘色瓷,实数稀世之珍。
唐代晚期出现的秘色瓷,对中国瓷器影响很大。到秘色瓷的时候,瓷器开始有了宫廷特征。唐代越窑青瓷为当时全国青瓷之首,秘色瓷又是其中的上乘之作,所以秘色瓷也就成了青瓷中精品的代名词。由于数量稀少,秘色瓷可谓价值连城。
在展馆的灯光下,这把执壶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历经千年仍风采不减。18.8厘米高的执壶,广肩鼓腹,圆形管状长曲流,在曲流口部以银片包饰,银饰上部焊接银盖,与流口相扣,一端包卷银枢,开合自如。执壶通体纹饰华丽。壶盖钮部饰内卷菊花纹,壶盖隆起部分饰流云纹,母口部分饰叶瓣纹和半花纹。壶身颈部饰草叶纹,肩部饰流云纹。执壶的腹部,则饰有4组团窠鹦鹉纹,等距分布,两两相对。鹦鹉鹰喙圆睛,展翅作翱翔状,尾部纤长,衔折枝花草,花朵绽放,草叶舒展。其精致奢华,令人咋舌。
吉林大学副教授、陶瓷考古专家彭善国,在看到内蒙古同行传给他的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出土的瓷器后,惊叹这是迄今为止他目测的金陵秘色瓷中最为华贵者。此次出土的瓷器中的金釦口执壶、竖耳青瓷钵等多件瓷器具,都被认定为秘色瓷。
辽代宫廷生活史
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抢救性考古挖掘的领队、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盖之庸说,每次对辽代契丹贵族墓葬的抢救性挖掘,都能给世人以巨大的惊喜。2015年辽代贵妃墓出土的鎏金镂花凤纹高复翅银冠、金花银镂花凤纹高靿靴等,与1986年考古挖掘出土的陈国公主墓的随葬品较为接近,但做工更为考究。贵金属冠、靴是辽中期大贵族敛具的组合,但辽代贵妃墓的随葬品未见面具与网络,这可能于殓葬方式不同有关。墓主人用木棺殓葬,而一般用面具与网络随葬的多不用棺,面具与网络似乎起到与棺同等的作用。
与几乎同时期且墓主人身份相似的陈国公主墓出土随葬品相比,辽代贵妃墓出土的金银器明显减少,且制作也较为简单,出土的这些加金、银饰口、足,且多加银盖,纹饰也多仿金银器的瓷器,似乎有象征金、银器的作用。盖之庸认为,《辽史·圣宗本纪》记载,统和十年春正月“丁酉,禁丧葬礼杀马,及藏甲胄、金银器玩”。此诏令与辽、宋当时正发生战争,经济明显困难的时局有关,而墓主人下葬在此诏令颁布的第二年,即统和十一年,因此金银器使用减少,也属于正常。
《辽史·公主表》载:“圣宗十四女,贵妃生一女,燕哥第一,封隋国公主,进封秦国。”此贵妃,即应为辽代贵妃墓墓主人,这也是史料对墓主人唯一的记载。穿越1200多年的时空变幻,贵妃萧氏用数百件精美的随葬品,重新向世人讲述了她和她的家族曾经的奢华与传奇。器物会说话,甚至比史书记载更加真实生动。银盖水晶盒、高颈玻璃把瓶、银方盒、玛瑙柄龙纹鎏金银鞘短刀、滑石孔兔、玛瑙罐这些轻灵可爱、用来把玩的器物,都体现了一个年轻女性私人化的趣味。这些出土的器物,勾勒出一个风情雅趣贵族女性形象。
根据出土墓志可知,墓主人萧氏为辽圣宗贵妃,其外祖母为辽代杰出的女政治家、军事家承天皇太后萧绰。贵妃萧氏薨于统和十一年(公元993年),当时正是辽代历经70多年的发展,走向鼎盛时期的前夕。辽代贵妃墓出土的文物,可以看出辽文化的开放性和多元性。既有对唐和五代文化的继承,也有与当时异域文化的交融。盖之庸告诉记者,辽代贵妃墓葬具使用了木制围榻,是中原贵族常用的葬具,虽经盗扰,围榻准确形制已扰乱不清,但围榻存在是可以确定的。类似的葬具在辽墓中鲜有发现。
辽代贵妃墓出土了4件玻璃器和3件铜盆,玻璃器属于典型的伊斯兰玻璃,产地应为今伊朗附近。铜盆的纹饰也极具西亚地区的铜器特征,应为舶来品。这些随葬品的出土说明辽中期草原丝绸之路的畅通和辽与中亚、西亚地区的文化、物质交流在当时是充分的。
久远的繁华
在中华民族几千年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中,曾有一个民族扶摇而起,又神秘消失,这就是契丹族。公元9世纪中期,契丹部落逐渐发展壮大,开始称霸草原。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统一了契丹各部,建立了契丹国,947年改国号为辽。
辽兴盛时期,是与中原地区五代、北宋王朝并立的王朝。辽朝打破了秦汉以来,以长城为界农牧分离的局面,统合了南北中国。并受儒家思想影响,大量吸收汉人,第一次以“中国”自居。辽“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治国方略,使辽代政治、经济和文化得以繁盛。后来,金、元政府都奉行辽制,称辽制为“垂鉴后世、一代盛典”。辽时期,城市迅速发展,相继建立了五京,为燕京(今北京)成为金、元、明、清的首都奠定了基础,拉开了北京800年建都史的序幕。契丹族巩固了中国的北方,促进了北方各民族的交往与融合,沟通了东西方的联系。葱岭以西的波斯、大食,高丽及大海之东的日本,无不遣使通好。
1125年,辽国被后金所灭。1132年,耶律大石在叶密立城称帝,建哈剌契丹国,史称“西辽”。1218年,西辽被蒙古大军消灭,从此契丹正式灭亡。
随着大辽帝国的覆灭,契丹民族和他们创造的神秘的契丹文,逐渐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只给900年后的人们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引人遐思无限。唯有那一件件精美的文物,述说着久远的繁华,引领人们去感悟契丹民族豪迈的品性、精彩的生活和兼容并蓄的气度。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契丹文化闪烁着异样的光辉,让每一个炎黄子孙感到自豪。(记者 查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