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出发。王健摄
莫日根图赶着自家羊群走在游牧迁徙的路上。肖璐摄
迁徙中的羊群。徐颖佳摄
迁徙中的牛群。王健摄
初夏的阿鲁科尔沁草原一碧千里,风景如画。6月初,一年中浩大的游牧转场大幕在这片规模较大、保存完好的原生态草原游牧区巴彦温都尔苏木开启。1350户牧民赶着30万头只牛马羊,浩浩荡荡地缓慢向季节性游牧区行进,上演了原生态牧民迁徙的壮美场面,形成了独特的人文景观。
冬季南迁,夏季北移,有着几千年历史传统的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转场如期进行。转场征程中,既能感受到古人迁徙的艰辛,也能感受到他们在逆境中积极乐观、坚毅豁达的心态。而游牧迁徙协调人、自然与牲畜三者关系的自然法则,也是人类文明所遵循的重要哲理之一,在此时间与空间中,一遍遍地轮回,生命周期每每似曾相识。
历史传承:
共同信守草原千年的承诺
莫日根图是巴彦温都尔苏木巴彦包勒格嘎查牧民,从他记事起,每年都要跟随着父亲丹森赶着牛羊前往夏营地放牧。今年的游牧转场,全家齐上阵,大家各有分工,驾驶车辆、驱赶牛羊、煮茶烧饭,浩浩荡荡的游牧队伍在草原和山林间缓缓前行,甚为壮观。
6月2日早4点半,莫日根图和弟弟行盖、父亲、母亲来到离家不远的爷爷哈木尔家,向爷爷奶奶告别。“迁徙过程注意不要太快,牛羊不能过多出汗,要记得照顾小牛犊和母牛,遇到水清草美的地方要注意让牛羊休息休息。”爷爷嘱咐孩子们在迁徙途中的注意事项。
80岁的哈木尔,经历了几十年的游牧迁徙生活,冬季南迁、夏季北移,年年如此。对于哈木尔来说,迁徙转场已经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每年孩子们出发前他都要叮嘱几番。
传承游牧迁徙这一历史传统,在这片草原上已经坚守了几千年。阿鲁科尔沁草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了古老的草原游牧文化,有文字记载和文物佐证的历史就有5000多年,从元代算起,蒙古人祖祖辈辈在此游牧已有750年的历史。
随着社会的发展演变,迁徙工具也发生着变化。“爷爷那时候迁徙转场只有勒勒车,爸爸那时候已经出现了马车,现在卡车、摩托车、小轿车都可以作为迁徙的工具。”1992年出生的莫日根图谈到迁徙转场的历史传承第一感受即是迁徙方式发生变化。莫日根图说,从小就跟父母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但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年轻人对于迁徙这一历史传统概念淡化了很多,参与程度也没有之前积极。他希望能从自身做起,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一传统文化传承下去。
天人合一:
深入牧民血脉中的自然法则
从定居点巴彦包勒格嘎查敖特尔赶着自家的80多头牛和200多只羊前往北部草场珲都伦夏令营,莫日根图一家要走45公里,沿途经过查干大坝、敦都乌苏、巴尔图防火站,需要走10多个小时。莫日根图说,一般中午的时候会简单休息一下,一家人席地而坐喝点茶吃午饭,牛羊随意在沿途饮河水吃青草。
这正是“逐水草而居”游牧生产生活方式的完美体现,在农耕化浪潮和现代农牧业技术出现之前,对于生活在草原上的历代游牧民来说,这是唯一可行的生产生活方式。
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是几千年各游牧民族传统智慧的结晶,是对充分利用大自然恩赐的资源和环境延续游牧生存技能的完美诠释。“放牧对于草场有益,牲畜的毛及粪便可以传播种子,实现草场生物多样化,粪便也是草场很好的肥料,有利于草场生态平衡。”阿鲁科尔沁旗林草局草原工作站站长巴根巴图表示,人和牲畜不断地迁徙和流动,既能保证牧群不断获得充足的饲草,又能够避免长期滞留一地导致草地资源退化。牧民、牲畜、草原(河流)之间形成了天然的依存关系,这种“三角关系”延续至今,不断孕育和发展着蒙古族人民独有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文化特质和宗教信仰,时刻体现着深藏在蒙古族人民血脉中的崇尚天意、敬畏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活理念。
与此同时,传统蒙古族在游牧生产过程中选育良种、接羔保育、分群放养等都蕴含着科学的实践经验、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朴素思想,这些生产生活方式与理念一直延续到当代,并逐渐融合现代畜牧业生产技术,特别是通过良种引进、提纯复壮以及天然草场保护、青储饲料种植和暖棚暖圈建设等一系列措施,逐渐破除了传统游牧业过于依赖自然条件、牲畜生长过程中难以回避的“夏肥、秋壮、冬瘦、春死”的生命周期魔咒,使得传统游牧系统在保持其核心价值理念基础上,进一步融入现代科学技术,增强了可持续性,保证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能够不断更新传承。
科学施策:
全力维护游牧区草畜平衡
“过了敦都乌苏管护站就进入了核心区,那里的草原更美,我们距离夏日的家更近了。”行进了15公里左右,莫日根图面对视野愈加开阔、水草更为丰美的道路感慨道。此时迁徙转场已置身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中。
敦都乌苏管护站位于内蒙古高格斯台罕乌拉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该管护站是转场的必经之路,牧民必须出示放牧证和车辆通行证,才能进入夏季营盘。
“每户牧民都要按照自家的草场面积上报,5亩地饲养1个羊单位,确定参与最终迁徙的牛羊数目,这样有利于草畜平衡。”旗林草局副局长额尔敦巴根介绍。为了能够维持这种平衡,在广袤的草原上,长期以来牧民会根据草场长势决定游牧的线路和时间,在畜群数量与草原承载能力之间寻找平衡是当地牧民共同信守的准则。
今年是阿鲁科尔沁旗首次实施该政策。目前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核心区草原面积为80万亩,草畜平衡区载畜量标准为5亩天然草原饲养1个羊单位。根据草畜平衡标准核算,该区域适宜载畜量应为16万个羊单位,而当地实际每年放牧数量为60万个羊单位。旗政府根据巴彦温都尔苏木政府提出的逐年减少牲畜头数的计划,今年在游牧区放牧减少至30万个羊单位,逐年递减,直至2022年达到草畜平衡。
与此同时,为加强游牧区保护与管理,夏营地放牧点建筑必须为临时可移动式蒙古包,不得使用钢建筑等永久性建筑材料,蒙古包底座不得硬化。放牧点不得悬挂经营性牌匾,不得开展收费餐饮、住宿等与放牧无关的经营性活动。同时对草原游牧系统夏营地实行阶段性封闭管理,草原游牧系统内牧民生产、生活用车由巴彦温都尔苏木政府确定,并核发通行证,在封闭期内,除执行公务外,禁止一切社会车辆进入,最大限度保护草原生态。
放眼世界:
地球村共同的农业文化遗产
越临近目的地,眼前越豁然开朗。经过12小时的迁徙征程,莫日根图一家终于赶到了目的地珲都伦。山坡上的白色蒙古包远远望去像是无意间撒落的棉花糖,一群群悠然自在的马、牛、羊随处可见,一丛丛黄的白的花点缀在草丛间,为草原增添了美丽的色彩。
珲都伦,这是个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名字,隶属于巴彦温都尔苏木辖区,横跨大兴安岭山地丘陵南北坡,山间是宽阔的河谷冲积平原,这里保留了大量天然草场,正是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的核心区。在这里,手机没有信号,3个月的时间里,牧民们将过着最简单质朴的生活,没有地方洗澡,但他们却比谁都懂得保护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
“珲都伦是我夏天的家,风景特别美,蓝天白云还有陪伴我的牛羊。”行盖到达目的地满脸欢喜。他今年毕业于内蒙古财经大学,受疫情影响还没有回学校领毕业证,这给了他迁徙转场的机会。“我把同校的女朋友也带了回来,这次跟一家人一起迁徙转场,也让她看看我夏天的家。”行盖说,他打算和女朋友一起考内蒙古公务员,为家乡建设作贡献。
2014年5月,以巴彦温都尔草原为核心区,整合内蒙古高格斯台罕乌拉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林丹可汗察罕浩特宫殿遗址、罕庙、根丕庙等历史文物,以及草原游牧民族各项传统文化的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被列入第二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也是唯一列入遗产名单的草原游牧系统,为申请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打下良好的基础。
千年游牧传承路,万众一心助申遗。2019年6月,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进入中国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预备名单。2019年7月29日,农业农村部在北京召开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申报陈述答辩会,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申报陈述得到了与会专家的一致认可,农业农村部确定将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浙江庆元香菇文化系统、河北涉县旱作梯田系统、福建安溪铁观音茶文化系统4个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向联合国粮农组织推荐申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被排在第一序位。2019年11月14日,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申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经联合国粮农组织专家组第一次会议通过。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原定今年2月进行的联合国粮农组织专家实地考察推迟,目前申报文本修订稿已提交,正待联合国粮农组织农业遗产专家委员会确定考察时间和方式。
年复一年,世代相传。阿鲁科尔沁旗当地游牧民族以强烈的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对自然生命的热爱,向世界传播着这个古老的游牧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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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
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位于阿鲁科尔沁旗最北部的巴彦温都尔苏木,包含伊图特、乌兰哈达、宝日温都尔、珲都伦、查干温都尔和塔林花等6个游牧核心区,总面积500万亩,其中核心区面积约80万亩,涉及23个嘎查,3585户9110名牧民。
牧民在长期的游牧活动中熟知和掌握了周围的自然环境特点,包括山川、河流、湖泊的分布,动植物种类和生长、繁殖活动特性,春夏秋冬季节变化和气候的冷暖干湿规律等诸多知识,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综合气候的四季变化、水源的分布、草地的长势、畜群数量与种类等诸多因素,逐渐形成了以游牧部落(现为嘎查与村民小组)为单位一年四季的游牧范围和迁徙路线。
到了游牧季节,牧民们以嘎查或小组为单位,从定居地出发,分别沿着乌拉尔河、苏吉格勒河和海哈尔河以及其支流逆流而上,经过1到3天的跋涉,到达大兴安岭北坡的5个游牧片区,分别是乌兰哈达片区、伊图特片区、宝日温都尔片区、塔林花片区、珲都伦片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