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
玛丽娅·索说,以前她家最多时有600多头驯鹿,现在只有100多头了,而山林里,每年因为误食塑料袋死亡的驯鹿有四五头,还有的被车撞死等等。
白岩松:
老妈妈,明年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玛丽娅·索:
目前最大的愿望,也是期望,有一个我们养鹿的地方,划出那么一个地方,我们在那里头养鹿,也不砍树。要是能设立这样的保护区,保证我们的驯鹿能得到很好的发展,其它的野生动物,猂、鹿、鸟也能过去。
白岩松:
老妈妈,咱们现在就剩下二百多人,怎么办?人太少了。
德克莎:
这个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包括我哥哥的孩子、我的孩子,基本上自己的语言就不会说了。
白岩松:
玛丽娅·索老人是敖鲁古雅鄂温克人一个活化石,有人说,她是女酋长,这个说法不对,其实她是精神支柱,她像一棵老树一样,带着整个传统文化,牢牢地扎根在山上。她也是精神核心,并且是极具吸引力的一个人物,正是她存在,才使这种传统的文化还可以延续,为什么?她坚决不下山。她的孩子其实愿意住在定居点,但是为了陪她,也得在山上,去跟驯鹿在一起,所以她延续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那么从中央到自治区,包括呼伦贝尔的领导,过年、过节等等都会去看她,表达这种尊重,也强化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
可是在告别她的时候,也会有一种担心,她之后好像还没有特别有吸引力、能够接替她位置这样一个人。那么未来又会怎么样的?年轻人又是什么样的看法?接着往下看。
(播放短片)
德克莎敖鲁古雅鄂温克人:
现在孩子在海拉尔上大学,山下爱人自己在那儿,他血糖高,有糖尿病,需要人照顾,我妈年龄大,也是需要照顾,有时候也是挺矛盾的事。
白岩松:
留在山上,还是住在山下,常常困扰着60岁的德克莎。山上有她年迈的母亲玛力亚·索,山下是需要治病的丈夫和上学的孩子。
德克莎:
还不敢肯定我一定能下山,因为有三四百只鹿,能扔了不管,我要是20多岁,我肯定不来。
白岩松:
孩子估计来不了吧?
德克莎:
孩子就是放假,象征性地呆个三五天。
解说:
驯鹿是德克莎最喜欢的生活方式,她给自家的一百多头驯鹿,大都起了名字。
白岩松:
明天的时候要有小鹿的话,有一个叫白岩松的,跟萨达姆放一块就行了。
德克莎:
现在就可以,里头有一只小白鹿,就给它起名叫白岩松了。
白岩松:
行了,就这么着了,一会儿我去看一看。
刚才可能只是看一个玩笑,但是开着玩笑,后来就成真了,马上感情就培养出来了。在驯鹿群里头,居然有一头驯鹿跟我的名字是一样的,来的时候,只是“新闻1”,没想到又找到了一个跟我同名的驯鹿,当然也是在这儿得到的,终于变成了“新闻1+”1,这个的时候,“1+1”之后,好像突然感情多了一份牵挂,留在这个林子里头了。
解说:
而敖鲁古雅鄂温克族的年轻人对森林的牵挂却越来越弱,张丽(音)、杜峰(音)、肖英子(音)、金山娜(音),80后的他们,都在敖鲁古雅博物馆工作,几乎不回森林。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4:
饲养的那个环境就是在山上,那么冷,我们如果作为这样的80后,确确实实我们一直在山下过着这样挺优越的生活,再上去了,肯定有一些不适应。
解说:
从小接受汉语教育,很少会说鄂温克语,对养驯鹿技术几乎不懂,不喜欢在山上住,这是新一代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年轻人的显著特点。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4:
我们这儿的鄂温克人语,我们80后基本上不会说。
记者:
你们有这个意愿学鄂温克语?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4:
有这个意愿,但是他们又没有办法像老师一杨教授,没有这样一个系统的,所以这就是矛盾所在,想学习,又不知道应该去找谁学习。
罗志虎呼伦贝尔市市委书记:
我们一定要保护它,在我们呼伦贝尔建立了几十个民族文化保护区,我们搞了38个民族文化的博物馆,就是要把这些文化要很好地保护起来。
白岩松:
相信我们所有作为旁观者去看待的话,都希望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永远留在山里,跟驯鹿在一起,像一个文化化石一样,替我们保存下去,但是不管是时代的原因,还是他们自身年轻人的一些选择,我们的想法都很难变成现实。到了这儿采访,我观察当地的政府似乎也很为难,一方面,不能不去改善他们的这种生活条件等等,可是另一方面,如果敖鲁古雅鄂温克人真的离开驯鹿、离开山林的话,又会失去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名片。那么政府该怎么做,其实8年前到了定居点,也会有很多大家疑义的时候,他们也在微调,现在也会开通勤车,把他们从狩猎点,以及放驯鹿的山林里跟定居点,来回去免费地拉。
张天蔚的观点很有意思:“政府对待这类问题的一般原则应该是消极保护,即只有当需要救助者提出要求时,政府才出手相救,而且只介入到他们需要的程度。政府一厢情愿地主动介入,很可能好心变成了坏事。”但是另一方面,政府也有很多可以做的这种事情。比如说就有这样一个建议,调查报告:“应采取积极保护和扶持的措施,其中包括划定固定的林地和草场,落实使用林地草场的相关权利,天然林保护工程财政转移支付政策应尽快落实给猎民,提高猎民的护林员补助标准,鼓励猎民重返山林,发展驯鹿养殖业等等。”我觉得最后这句话非常重要,我是特别希望能有一种悄悄地在做的工程,但是让他养驯鹿有利可图、有大利可图,这样年轻人也不愿意去做别的事,愿意回到山林养驯鹿。
不过我们强调听听呼伦贝尔市的市委书记罗志虎,他的看法和思路。
罗志虎:
在呼伦贝尔这个地方居住着蒙古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还有我们的俄罗斯族等几十个民族,他们在几百年这样传承过程中,形成了他们独特的一些文化。那么与他的这些文化形成,与他居住的这样的环境,与他的这种生产生活的方式,都是息息相关,都有它存在的一个合理性,所以我们要尊重它,认可它。再弱小的民族,他们所形成的这些风俗习惯、形成的这些独特的文化,都有它存在的一个价值。我觉得要发展民族文化最核心的一点,民族文化、传统文化一定要和现代文明、大众文化,有一个有机的结合。只有和大众文化、现代文化结合起来的民族文化,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敖鲁古雅搞这个驯鹿,过去我们饲养驯鹿是为了吃驯鹿的肉,是为了用驯鹿的皮张,用驯鹿的鹿茸。现在我们饲养驯鹿,我们更多的是为了旅游观光,游人来观光驯鹿,驯鹿成了我们旅游的一个品牌,这就和现代文明、大众文化、传统文化有一个有机的结合。
白岩松:
呼伦贝尔是幸运的,毕竟还留有像敖鲁古雅鄂温克族、鄂伦春族非常有特色的这样一种文化,但是另一方面,呼伦贝尔应该又是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如何顺势而为,同时又去引导好,去壮大它,不让这样的传统文化在我们的这一代人里头消失掉,我们谁也承担不了这样的历史责任。其实这个巨大的问号,还应该摆放在整个中国的面前,还有多少这样的情况,我们应该把相关的工作做得更好,不让它消失呢?我们祝愿山在,驯鹿在,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