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卖点就是没有证书”
瘦弱的屈颖妍想跟香港教育抗争下去。在旁人看来,她也的确比一般人多了些资本。比如,她有3个女儿,有3块试验田。
大女儿上小学时,这个自称很温柔的母亲变得越来越狂躁,一到下午4点,她准时变成“女巫”,她撕孩子的作业本,要求孩子成绩好。
可二女儿、小女儿上学时,她放松了很多。一次放学后,二女儿突然跟她说,“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屈颖妍说:“为什么?”孩子说,因为同学听写没得100分,回去妈妈都要打要骂的,但你却没有。
她深深地感觉到,香港教育病入膏肓,家长变怪兽,怪兽逼港孩,大家都浮沉在教育漩涡中,半死不活。她说,如果允许,她相信百分之百的港孩都会逃学。
菲律宾香港人质惨剧发生后,大女儿看到电视台记者访问痛失父母的孤儿时,感叹说:“他们真好啊,不用上学了。”屈颖妍瞪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难道你宁愿用父母双亡来换一个不上学的机会?
这深深地刺激了屈颖妍。她一直等待着一个群组——反畸形教育。可她没等到,家长们边骂边随大流。连屈颖妍自己也暗叫,自己也不过是人群里不甘心又不敢造反的“蚁民”。
她的朋友说:如果香港有人搞反教育制度的游行,人数肯定超过50万。
屈颖妍答:好吧,那就由你发起吧!
朋友问:为什么不是你?
屈颖妍明白了,大学都是顺民,只能消极地反抗。但其实她自己非常期待香港教育来一场革命,要的不是孙明扬(香港教育局局长),是孙中山,推倒一切,重头再来。
明知这不可能,她只能凭一个母亲微弱的力量做些无力的反抗。暑假,她四处带女儿去旅游,希望看到孩子们平时在学校里所没有的快乐。
她尝试用3种实验方式去处理很多教育问题。
第一个孩子摔倒的时候,她非常心疼:“哎呀惨了!我背你吧!”
第二个孩子摔倒,她学会了克制:“你怎么样,骨头没事吧?没事的话就试试自己能不能站起来走路?”
第三个孩子摔倒,她装作看不见,“我们爱她,但不一定要帮她走那一条路。”
她还从龙应台的文章里寻找启发。她说,龙应台书里一幅画面让她记忆深刻。一个毛毛雨天,母子俩在湖边散步,龙应台想为儿子打伞,儿子一闪一缩地推开。然后是又一幕画面,漫步中的妈妈给儿子指点风景,“看,那里多美……”儿子的反应竟然是把母亲的手按下来,“我看到了,别指……”
渐渐地,屈颖妍不再像紧张得张开每根刺的刺猬。她理解了,教育是一个松手的过程。
可手放得太松,现实的问题就会马上横冲直撞过来。大女儿小升中的时候,没什么证书和奖状,别人却有很多,什么朗诵比赛、绘画比赛、阅读比赛,甚至吃水果比赛的。事实上,为了迎合这些家长的需要,现在香港任何儿童活动都会颁发证书或奖状。一个简单的手工班都有证书,如果没有,结束的时候家长会直接投诉。
女儿当时很着急,说:“惨了,我没有什么证书。”屈颖妍鼓励她:“你的卖点就是没有证书。”
这位作家妈妈帮女儿做了一个很小的简历,放进了一些家里和学校里的相片,开头屈颖妍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教育是一场马拉松》。她说:“我的女儿现在不是跑第一,她在落后,但不等于到终点时,她不会跑第一。教育不应该放弃任何人,即使她真的跑到最后,我们也应该为她鼓掌。”
女儿自己也写了一篇,题目是《我没有证书》。她介绍了自己在小学参加排球队、参加红十字会的活动,她说尽管这些不能在分数上反映出来,但“这些在我心灵里,我希望将来你们可以看到成果”。
不管怎样,女儿最后真的考上了心仪的学校。但在下午4点的“怪兽角斗场”,有家长口气酸酸地对屈颖妍说:“因为你是名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