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克强的到来,北梁火了。
官员和记者的纷至沓来,一时间让当地政府和居民无所适从。北梁是包头的发源地,历史上曾是西北商贸重镇,是西口文化的重要承载地。随着包头城市结构的转变,北梁逐渐走向没落,成为了自治区最大的棚户区。大量下岗工人和低收入人群、特殊的地理环境、复杂的历史文化背景,让北梁的棚户区改造成了历届政府都难啃的“硬骨头”。如今,北梁的棚户区改造,得到了各级政府的高度关注和大力支持。而此时,回顾北梁所走过的路,可以体会到北梁的改造仍是道远而任重。
北梁生活百态
4月14日,晴空万里,包头已经是一片春日景象。62岁的安文,将积攒了一周的脏衣服都拿了出来,准备洗一洗。5天前,安文所住的三官庙社区10多户平房,因为管网破裂断了水。4月13日,街坊邻居们,每家凑了30元,找工人修好了管道,才又有水可用。停水停电对于在北梁棚户区居住了40多年的安文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地上摆了3个装满水的大塑料盆,狭窄的房屋顿时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对于突然到访的记者,安文并未惊讶,而是热情地请进屋里,不断让座寒暄。小年那天,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克强调研北梁棚户区,走访的正是安文居住的三官庙社区。自那以后,各级领导和众多媒体记者来了一拨又一拨,当地居民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变得娴熟应对。
和大多数北梁棚户区的居民一样,安文善于向每个来访者讲述自己的故事,更愿意表达一家人迫切的搬迁意愿。安文和老伴李慧林算是这里的老住户了。结婚后,两人住进现在的房子,如今已有40多年了,2个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安文老两口都是原东河区油漆厂的职工,在国有企业工作了大半辈子,如今每个月拿着1500多元的退休金,对于这样的收入,两个人很知足。而孩子们,就没有他们幸运了。安文的儿子在呼和浩特市打工,女儿接了父母的班,到油漆厂上班,赶上厂子破产下了岗,如今租了一个小摊位卖鞋,勉强维持生活。
外孙女出生之后,一直跟着安文老两口一起生活,如今已经11岁了。小姑娘安静乖巧,是姥姥姥爷的心头肉。对于外孙女,他们有着深深的愧疚。安文说:“亲戚朋友们办事业叫我们吃饭,我们就领上小孙女一起去。这个孩子也奇怪,到了饭店,饭菜不咋吃,却一个劲地去卫生间。我就问,你哪来的那么多屎尿?总去上卫生间?孩子说,我就是爱见楼里的卫生间,可干净了,一点臭味都没有,还能冲水。”说起这些,安文就忍不住要落泪。北梁没有卫生间,这里有的,是平均900多人共用一个的、各式各样的旱厕。
安文家的房子,是50多年前由一处马棚改造的。面积32平方米,门朝西,因此常年昏暗阴冷。每逢下雨,安文就提心吊胆,如果连续下雨2天,房子里就不敢住人了。从外面看,房子是砖瓦结构,其实只是两层砖之间填满了土,房子内的墙壁裂了好几个大口子,早就是奄奄一息的危房了。每年,修缮房子都是一项必须做的事情。现在,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搬进楼房,让孩子们有个良好的居住环境。
48岁的于艳,最遗憾的事情,是小年那天没能见到李克强。照理说,她是个闲人,每天都在家附近转悠,可偏偏那一天她就没在家。因为李克强走访而上了新闻联播,一时红遍全国的光屁股小孩高宇博家,距离于艳租住的房子不足200米。于艳是个单亲妈妈,儿子4岁那年,她跟丈夫离了婚,就一直自己带着孩子生活,年轻时她靠打零工糊口,前几年她身体出了毛病,从此丧失了劳动能力,靠着母子二人的低保和娘家的一点接济维生。
3年前,于艳跟儿子搬到了北梁的三官庙社区,一来这里距离儿子上学的回民中学很近,二来这里也是全市房租最便宜的地方。于艳租住的房子面积有20多平方米,每月租金120元。家里仅能摆下一张双人床和一张书桌,屋子正中间是一个铁炉子,冬天取暖和夏天做饭全靠它。虽然生活捉襟见肘,可于艳对在北梁3年多的生活挺满意。邻里之间关系融洽,大家都对他们母子很照顾。于艳喜欢烫大波浪的头发,穿鲜艳的衣服,出门的时候还总是不忘擦上口红。虽然生活艰辛窘迫,于艳仍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希望。于艳收养了三只流浪猫和一只流浪狗,猫粮狗粮都是邻居们给的。每个生命都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家,于艳这么认为。
北梁的搬迁改造已是近在眼前,以后还能找到这么便宜的出租房么?这是于艳这样低收入的租房户共同忧虑的问题。李克强走后,于艳每天都在家等待着,希望能碰见当政者再次视察,几天后她终于碰见了来调研的市领导。于艳这次抓住机会,向市长反应了自己的情况,“这些问题政府都会考虑,总不会让你住在大马路上。”市长说。听了这句话,于艳仍是忐忑,不知道将来自己生活在何处。
如今,白玉璋家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是一张李克强与他们坐在炕边聊天的照片。白家是李克强小年那天走访的3户人家之一。李克强走后,白玉璋的儿子从网上找到这张照片,打印出来摆放在家里,这是一家人现在最值得骄傲的谈资。白家的居住条件,要比北梁大多数家庭好一些。他们100多平方米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正房,宽敞明亮。去年,白玉璋花2万多元,给家里铺了瓷砖,安装了土暖气,这在北梁是很少见的。
对于自家的房子,白玉璋有着深厚的感情。白家祖祖辈辈们,在此生活了几代。清朝年间,白玉璋的祖辈走西口时来到北梁,从此定居于此。做了多年钱粮行的生意,白家有了一定的积蓄,盖起了现在住的四合院。上个世纪40年代,白玉璋的父亲还靠着钱粮行的生意维持一大家的生活,到了白玉璋这一代,孩子们,都成为了国有企业的职工。
解放后,白家的四合院被国有化了,只留下2间正房作为自住房。两侧的厢房和南房则分给了不同的家庭。白玉璋的老伴张文英记得,自己刚嫁过来时,四合院还是很古朴雅致的,正房前的花篮墙上,摆满了花草,充满了生活的闲适气息。随着小院里人口的不断增加,私搭乱建的房子越来越多。从前的花篮墙也起了新房,一间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将原来宽敞的院落挤得满满当当。“以前这个院子,开进一辆吉普车还能拐弯呢,现在两个人碰见都得侧身走。”张文英不无失落地说。白家的四合院是北梁留存的为数不多的古民居之一,房檐墙角依稀可以看见早年时的青砖旧瓦,而大院门洞上“鸢飞鱼跃”四个字早就模糊不清,四合院也早已看不出原有的格局。
3个家庭的故事,代表着北梁人现在的集体焦虑。北梁人住在以前的城市中心,都是城市居民,曾经有一份风光体面的工作,可后来却逐渐沦为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群体。而每经历一次城市变迁,那些无力开启新生活的人就会被挤到北梁,因此也聚集了大量外地来的租房户,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城市中的一块大洼地,成为名副其实的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