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呼和浩特市新城区山水小区(原麻花板村)的一位村民打来电话说，该村又一位老驼夫去世了，驼夫越来越少，建议记者采访记录一下驼夫的故事。记者查阅资料了解到，呼和浩特曾经长时间地聚集着数量庞大的骆驼集群，在清代某个时期曾经拥有骆驼20万峰，这20万峰骆驼与400多个驼户分布在呼和浩特的城市和村庄，这些村庄就是地地道道的驼村。著名作家邓九刚说，据不完全统计，呼和浩特有100个驼村，或者远远大于这个数字。连续几天，记者先后深入到市四区的麻花板村、西龙王庙村、五路村、五里营村等地，通过走访驼村了解了部分驼夫的故事。
路上经常遭遇土匪
据介绍，新城区麻花板村曾经有60多户驼户。如今，麻花板村已经改造为山水小区。走进山水小区，只见处处楼房林立。记者电话联系驼夫冯红柱老人时，他正在小区外面吃早点。记者在楼门前等了一会儿，老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说，他的爷爷曾经养着10多峰骆驼，爷爷骑着一头灰色的毛驴跟着骆队走，走的是乌兰花和百灵庙。父亲冯林去过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市)碱湖驮过碱，晚上在帐篷里睡，烧羊粪、牛粪、骆驼粪，做饭用火铛子(一种平锅)，一顶房子(帐篷)10多个人，100多峰骆驼，一个星期跑一次。他拉骆驼时跑的是武川和乌兰花，给人家驮粮食，当时是1953年，那会儿他只有15岁，拉骆驼走时，带的是白焙子和炒酱，住店时，早晚就吃酱泡焙子，中午才正式吃点饭。他上了3年学，夏天放骆驼，冬天拉骆驼，拉了3年骆驼。每次走时相跟的人不等，有时3家有时5家，每次约有30多峰骆驼。
随后，记者见到了麻花板村81岁的董兰锁，董兰锁老人说，那时，麻花板村地板子薄，庄稼收成不好，许多人都养骆驼。他是11岁开始拉骆驼的，因为年龄小没人愿意领他。有一次住店时，半夜来了土匪，一脚把他从炕上踢到地下，连衣服都没穿被赶到院外，大冬天又是后半夜冻得直打哆嗦。他拉骆驼时，驮的是火柴、茶叶等，到后山换点粮食。董兰锁说，那时土匪多，他们到后山特别害怕。
驼道上娶回媳妇
记者来到回民区西龙王庙村，这里已改造为西龙王庙住宅小区。拉骆驼的驼夫史继明已经去世10多年了，记者见到了史继民的老伴雇秀英。今年85岁的雇秀英说，她的丈夫26岁开始拉骆驼，走的是兰州和新疆，拉了五六年骆驼。她的老家在甘肃张掖，那时父母身体不好，家里连饭都吃不开了，没有办法，把14岁的她童养给了一家老财。当了童养媳的她每天打猪喂狗、推碾子磨面，做得不对东家就拿皮鞭子抽。后来，实在受不了磨难，她就跑到了舅舅家，舅舅家开着店，专门留拉骆驼的驼夫吃饭歇息。舅舅做主把她说给了拉骆驼在此住店的史继明，彩礼是一担麦子。那时就为活命，也不考虑别的。从张掖往归化城走了45天，还在路上过了个大年。路上住的是帐篷，帐篷是驼毛毡子做的，下了雪把雪拨拉开就支开帐篷住下了。帐篷里能睡10个人，里面拢着火烧骆驼粪、牛粪、干树枝，专门有做饭的。天气特别冷，趴冰卧雪的，驼夫戴着皮帽子，穿着皮袄、皮裤子、毡嘎蹬。休息时，有水就用水做饭，没有水就化冰和雪。去时驮的是茶叶、布匹，回来时驮的是葡萄干、皮毛。
雇秀英来到史家，家里有公公婆婆，三小叔子被抓了壮丁，二小叔子出去打工，其实是在外面流浪，解放后才都回来。史继明给他的四大爷拉骆驼，后来，她给四大爷家做饭。四大爷家里有20多峰骆驼，有5个大院子，一个院子就有2亩大，有的院子养着骆驼，有的出租，租出去的房子有的开着皮庄，做皮袄和皮裤。四大爷有3个儿子1个女儿，大儿子经营骆驼，二儿子经营土地，三儿子上了大学，现在就只有女儿在世了。
拉骆驼挣下家业
赛罕区五路村当年的养驼大户是石占魁，石占魁71岁时得了孙子，孙子小名就叫七十一，大名叫石俊，今年81岁。记者在五路村见到了石俊，老人说，他爷爷那时养着500多峰骆驼，有人形容说，他家的骆驼队进归化城时，头峰骆驼已经走到将军衙署了，最后一峰骆驼才在家里的院子刚起身。那时的院子特别大，院子里满满的卧着骆驼。
说起土默川上散居着的农商人，追溯到他们的祖先，绝大多数都有一部走西口的沧桑史，石占魁就是典型的一位。
光绪三年，石占魁一家人饿得只剩下他和母亲，是母亲领着他从山西右玉来到口外，讨饭流落到五路村。光绪十八年，他的母亲被狼吃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只好到城里找出路，最后给西顺城街的义昌瑞拉了骆驼。拉骆骆是受苦人中最苦的一个工种。有一首顺口溜：“自身背着三十斤(指衣服笨重)，风砂打眼步步行。顶星星，踢石头，迷路拨雪粪蛋蛋里寻。放骆驼，拾柴火，架起锅锅化冰雪，哪管干净不干净，我饥我寒不打紧，骆驼吃饱我欢心……”正因为这样，多数人不干这种营生。石占魁自幼苦寒，吃苦耐劳而且特别机灵，不久就当了“把儿头”，有了捎驼(驼夫驮运自己货物的骆驼)。几年后，石占魁就发展了自己的60多峰的小驼队，后来又发展到500多峰骆驼。民国十七年，驼道上发生事变，他只好放下驼绳。回到五路村后，他在村子东北部给儿子们盖了几处院子，以后这里便形成了以他为首的驼户居民点。石俊说，他12岁时的一天，在井台上玩耍，骡子到井台上喝水，爷爷怕骡子踢了他，就拉了一下骡子，结果骡子踢了爷爷一脚，自此以后，爷爷就病了，不久后离开人世。
五路村的养驼大户王占祥被人称为王四老财，原籍山西阳高。七八岁时，他投靠了五路村的姑姑家。王占祥成人后给表叔武铎赶车。他不甘心寄人篱下，冒表兄的名到表兄在归化城开的银炉支出买两峰骆驼的钱，上桥买好骆驼，驮上货就随商队走了科布多。他同时兼任驼队锅头，一路做饭。为了多挣钱，驼队一到目的地，他就深入合少(旗)中的蒙古包去换牲畜。因为他随时帮牧民干活儿，很受牧民的欢迎，换的东西又多又快。他曾经把西瓜放在油篓里经过漫长的戈壁送给他的牧民朋友吃，这样他交到了很好的牧民朋友，没几年，他就成了受人尊敬的四老财。民国年间，他装满细软往城里运，半路上被土匪洗劫一空。因为他早在五路村买了4顷水地，给儿子盖了几处房院，外路不通，他就回到五路村。他曾骄傲地对人说：“不是土匪刁，我表兄靠祖产能开银匠炉，我凭两条腿定开个捣金铺。”记者见到了王占祥的重孙子王利平，王利平今年58岁，他说，他的祖爷爷曾和蒙古国王爷的儿子结拜过。他的祖爷爷是在他10岁时去世的。他家里原来有大皮袄、毡嘎蹬、驼铃，后来都没有了。
归化城吃驼运饭的不下万人
玉泉区五里营村现在已成为五里营小区，村民都住进了楼房，据归绥县驼业公会会员总册记载，五里营村的张家、辛家、董家都养过骆驼。五里营村驼夫张红记已经去世10多年了，去世时78岁。张红记20多岁开始拉骆驼，跑的是后营，一走一个月。住店时自己做饭，推窝窝、烙背锅子(烙饼)都会，店里烙了背锅子装上路上吃。骆驼回了村里后，他的妻子便放骆驼，妻子也学会了骑骆驼。张红记去世时，腿上的筋有手指粗，都是拉骆驼走出来的。去世后，村里的一些老人还说，让鼓匠给老汉吹一个拉骆驼调吧！
五里营村79岁的老人李福林说，董家以前养着50多峰骆驼，走的是西营，一年走一回，有一个专门养骆驼的大院，骆驼回来就到这个大院里。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个普通的驼夫，走一趟恰克图脚钱可得20两银子。在清代，20两银子能买30只羊，6匹马或骆驼，所以，做驼夫很艰辛发财也很快。在归化驼运行还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只是驼夫，就算是掌柜，一般在驼道上行走全都不骑马也不骑骆驼，全都是靠两条腿来走。当时，归化城养驼户和驼夫，也就是吃驼运这碗饭的不下万人。仅是呼和浩特市周边十几个自然村里差不多每个村庄都有几十户养驼户，有的大一点的村子有上百户养驼户，比如麻花板、厂汉板、攸攸板……这些村子都是真正的驼村。(文·摄影/本报记者李樱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