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落寞

　　北梁，总是让人产生时空倒转的错觉。站在高处眺望，一望无际的平房，隐藏在沿街的一排排高楼之后，顺着北高南低的地势，如梯田般层层铺展，无数的烟囱冒着白烟，晦暗沉重。而走在北梁棚户区的小巷中，又仿佛进入迷宫一般纵深延绵。数不清的各种朝向的，如鸽笼般的小房子，是其他地方难得见到的奇怪布局。这里最宽的街巷也仅能错开车，更多的是两人相遇还要侧身而过的小巷。白天，北梁很难见到年轻人的身影，多数房子，都是一把铁锁把门。街头巷尾晒太阳的，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追溯北梁的历史，或许才能让外人理解这里奇特的景观。在地图上，北梁位于包头市东河区的北部，南临黄河，属于黄河北岸自然隆起的高地。它北起110国道、南至东西门大街沿线、西至包白铁路、东至环城路延伸段工业区东路，面积13平方公里。七沟八梁一道坡的地理位置有龙脉之说，居于其上可以鸟瞰城市全貌，而且东河区地下水源丰富，便于百姓选择坡地高处求生，避免当时黄河连年泛滥殃及两岸的危害，因此北梁被人们称为风水宝地。在历史上，北梁是包头城的发源地。雍正年间，最初的包头村就建在现今的北梁地区。走西口的浪潮中，包头逐渐成为西北商业重镇。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包头地区工商业发展进入鼎盛时期，百货业、皮毛业、油粮业、米面业、运输业等全面开花，奠定了包头作为西北地区商贸业中心的地位。

　　可以说，包头转型为重工业城市之时，也是北梁从显赫的历史走向落寞的节点。上个世纪50年代，包钢选址定在昆都仑区，从此包头形成了新旧城区相对独立的格局，围绕着包钢这个经济引擎，昆都仑和青山两个城市新区迅速发展，老城区东河则日渐萧索。1954年12月，包头市委从东河区搬迁至昆都仑区。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末，几十个局级单位纷纷去了新城区。紧接着，是市场经济时代来临。大国企的采购不再局限于本地，而是转向全国市场，那些为包钢等企业配套的小企业，由于技术力量薄弱和市场意识不敏锐，迅速走向衰败。到后来国企改革提出“抓大放小”政策时，东河区600多家中小企业仅剩下100多家。

　　2000年之后，包头市的各项投资向新兴城区和工业区倾斜，东河区不仅财政收入减少，而且因为聚集了庞大的下岗工人，造成沉重的负担，一下子从财政最富裕的区变成了最困难的区，而北梁又算是东河区的“困难户”。包头25%的失业人口在东河区，其中有70%住在北梁；东河集中了包头50%的低保户，其中有80%在北梁。

　　经济滑坡的同时，北梁的人口却不断膨胀。作为老城区的中心，北梁一直是人口密集之地。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的人口更是迅速增长。北梁地区原有建筑多是走西口的晋商建造的四合院。新中国成立后，这些四合院被国有化，一座四合院被分配给10多户人家共同居住。而随着家庭人口的增长，住户们纷纷开始新建房屋，原来四合院的格局被破坏，逐渐形成了目前北梁地区逼仄、密集的住房格局。

　　如今的北梁，成了内蒙古自治区最大的棚户区，在13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拥挤地生活着4.7万户家庭，共12.4万人，其中包含1.18万个失业人员和3.01万个低保人员，90%的人均居住面积小于15平方米。北梁的城市功能已经基本退化。几十年前的自来水管网和电线早已老化，停水停电是家常便饭，这里95%以上的道路狭窄弯曲，常年垃圾露天堆放，没有污水管网，没有必要的消防设施，没有供热体系，没有天然气管网，只有200多个常年飘散着恶臭的旱厕。

　　复杂的改造之路

　　从近些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可以看出，东河区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年全区财政收入仅为20多个亿，可支配财政收入不足三分之一，用东河人自己的话说，就是典型的“吃饭财政”，仅够解决人员工资等刚性需求。捉襟见肘的窘境，让东河区无力掏出巨额资金，用于北梁的棚户区改造。

　　东河区在1996年曾有一次改造旧城的机遇，而北梁却没能在这次机遇中获得重生。1996年5月3日，包头发生6.4级强烈地震，造成大量房屋损坏。当时，上级部门要求东河区政府将重建家园与旧城改造相结合。可是，由于当时北梁的房屋受地震损毁并不严重，在有限的财力之下，北梁未能大规模改造。

　　北梁真正意义上的改造，始于2003年。2003年，东河区与上海家化置业公司等三家公司合作，准备对北梁棚户区进行整体开发改造。经过两年的筹备，2005年，这场“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城市复兴大幕正式拉开。由上海家化与东河区政府两家出资，共同组建龙藏公司，注册资本5000万元，其中企业出80%，政府只出20%。

　　按照当时的媒体宣传，这项雄心勃勃的开发计划，总投资为60亿元，计划分三期实施，首期先对内环路以里0.53平方公里的范围进行开发，而最终的目标，则是“按照国际水准对北梁进行保护性开发，建成我国西部地区重要的商业旅游及历史文化中心，并且命名为包头市龙藏新城。”

　　据知情人士介绍，这场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开始之初，就遭遇了旧城多年积累下的重重矛盾。当时旧城改造实行先拆迁后安置的方式，边拆迁边开发，就近安置，滚动进行。这样做的好处是需要的启动资金少，弊端是很多老百姓存在疑虑，出现了大量的“钉子户”。

　　北梁属于旧城中心，一代一代人自发地聚居到这里，不管是房屋建筑，还是人际关系，都盘根错节在一起，拆迁难度可想而知。

　　除了特殊的历史文化，北梁的地理环境也给旧城改造带来了诸多问题。北梁海拔高、地下密集分布防空洞，距离包头机场近等自然和地理因素，也制约了旧城的规划和开发。而城市配套基础设施的缺失，更是使开发成本大为提高。

　　最终，因为北梁人没有足够的购买力去支撑高端住宅市场。龙藏公司放弃了当初的规划方案，转而开发六层的普通住宅。由于种种现实矛盾的阻碍，龙藏公司的旧城改造工程未能达到最初设想目标，留下了至今未能搬迁的128户“钉子户”和已拆迁却未能按时安置的2600户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