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我们一连的战士就是他的孩子!”
这是一条寄托哀思的路。从连队到哨所30多米高的山脚下,还没有开出冰道的额尔古纳河边已被战士们用双脚踩出一条窄而平坦的雪路,直达连长杜宏坠崖牺牲的地点。
冰排与白雪恢弘壮阔,在阳光下发出七彩钻石的光芒,璀璨刺目,恍若他世之物,如此的不真实。当然,每一个了解杜宏的人都希望这是一场幻觉,下一个天亮时,当他们起床站在窗前,又可以看到连长在扫雪,或是顶着帽檐上的白霜从哨所跑回。
对伊木河的战士来说,这是丧亲之痛!
直至今日,指导员李东风仍不肯调换寝室,他说自己与杜宏这几年合住都习惯了。每晚临睡前,两人都会聊一会儿,两人的家属也早成了朋友,胜似亲人。去年7月,新婚一年的杜宏妻子连续一周晚上都打来电话,说双方老人都因病需要照顾,她又要考注册会计师,实在是忙不过来。那天半夜一点钟,杜宏还在电话里对妻子讲:“我把连队撇下谁来接呢?让我把想做的事做完,把连队建设好,也算对得起前任连长,对得起这个连队了!”这番话,李东风听得揪心。这样放不下连队的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直至今日,班长张利仍然时常会觉得连长没有走,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这里的连队大院和边关哨所,每一个角落都是他苦心经营打理的。从物,至人,至习惯,至信念。张利的母亲在老家辗转听到杜宏牺牲的消息,老人家卧床几天,茶饭不想,老泪纵横。张利说:“我会把连长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孝敬。因为连长活着时,也是把我们的父母当成他的父母一样对待的。”
杜宏的父母已年迈,母亲患有糖尿病、风湿病,父亲2015年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7天。13年来,因为路途遥远,信息不便,无论是杜宏还是家中父母,一向都是互相报喜藏忧。2009年,最疼爱杜宏的爷爷病逝父母都没有通知他,怕影响他在连队的工作。去年父亲病重,也是直到下了病危通知书之后才告诉杜宏,而杜宏也仅仅回家照顾了父亲15天,待父亲转危为安之后他便又赶回了连队。
杜宏的妻子张茜,与他从相恋到现在整整10年。从开始的恋军情结,至后来的谈婚论嫁,他们之间最多的联系就是书信,而伊木河特殊的地理环境,却任是鸿雁传书的速度也慢的超出想象,来信与回信之间常常要经过一两个月。近两年伊木河有了通讯信号,电话也是少之又少,因为杜宏实在太忙了。
这10年期间,他们定好的婚期被杜宏推迟过4次,每次都是因为连队里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有时是团比武,有时是中俄联合巡逻,而只要是连队的事,杜宏永远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以连为先。直到2014年2月,杜宏休假回鄂尔多斯与张茜拍婚纱照时,因李东风接任一连指导员一职,连长必须在场,于是,杜宏又放下了婚事筹备,连夜赶回连队,处理好交接事宜,才返回家中与张茜成婚。
如今,杜宏放下了年迈的双亲和如此艰难曲折走到一起的年轻的妻,撒手人寰。那个他们此生唯一的儿子,留给他们的是白发泪眼,和他们孤寂凄凉的晚年,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那个她唯一爱过的铮铮男儿,留给她的是冰冷的身体,和余生无尽的伤痛,此后,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2015年12月31日,伊木河从未有过的冷。
寒风冷月,清辉廖星。
这是杜宏在伊木河停留的最后一天。这所他奉献所有爱与青春的军营,这些他倾注所有爱与热情的官兵,终于还是到了永别的时候。
晚上6点,该启程了,杜宏的遗体将被送往根河火化。
临行,张利、牛雪峰和蒋加亮三人痛哭着跪倒在团长面前,请求送连长最后一程。那该是怎样的一跪啊,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军营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的铮铮好儿郎,此时却为了他们的连长,为了延长与他相处的最后时光,也为了让他们的连长回家的路上少些牵挂和悲伤,他们跪出了恩情与不舍,他们跪得无怨无悔!
车队行至莫尔道嘎,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到林区检查站的路口时,车速慢了下来。
窗外,通往根河方向的路边燃起了两排明亮的蜡烛,在寒风中跳跃着温暖的光。
这是木匠韩传伟一家人为杜宏连长点燃的引路的烛光。整整310支蜡烛,代表着杜宏刚刚度过的31岁韶华。同在寒风中的,还有莫尔道嘎的两位本地村民。他们得知杜宏在那天晚上将要经由这里回家,早早便等待在路旁,为他送行,照亮这段最后的行程。
车未停,人未语,只有默默的注视。这注视中,是愁生悲叹,是欲语凝噎。此后,孤影远走,天人永隔。这中间所有的泪与欢笑的过往,都会在内心中升华,成为岁月中永远的记忆。
伊木河的全体战士异口同声地立下誓言:“连长没有孩子,我们一连所有的战士就是他的孩子!连长的父母失去了孩子,我们就是老两口的孩子!”这声音坚定铿锵,这誓言永不违背!他们要用实际行动来履行誓言。现在,虽然连长走了,但是他们更要拼搏进取,不能让连长带着不甘离开,他们要让连长看到,伊木河的官兵是杜宏带出来的!
真的,我们真的要相信,有些主义一定存在,有些精神定会永存!
此去后,便纵有千种豪情,更与何人诉?血样忠诚,诉与国人说!
杜宏连长,一路走好!(记者 于雪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