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锡平
好的教育制度是实现社会阶层流动,让下层向上层的最主要的通道。过去,贫寒的农家子弟大都通过刻苦攻读,考上大学,顺利就业,从而改变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家境,实现代际间的向上流动。如今,这条通道却越来越有堵塞不畅的趋势。
近日一项针对全国性高校的抽样调查显示:在“985工程”大学里,非农户口的子弟是农业户口子弟的2.7倍,“211工程”大学里是1.3倍;在大学保送的机会获得上,私人企业主子弟是农民子弟的7.6倍,管理阶层子弟是农民子弟的8.5倍,专业技术阶层子弟是农民子弟10倍;而自主招生的名额分配上,管理阶层子弟获得的机会是农民子弟的12.7倍,专业技术阶层子弟比农民子弟高9.5倍。很显然,寒门子弟不仅离一流大学越来越远,而且,他们在升学竞争中处于明显的劣势,社会优势阶层占有的资源和机会要比弱势阶层多很多。
一个显见的事实是,通过勤奋和刻苦,换来社会身份的改变和阶层的提升,已变得越来越难。“鲤鱼跃龙门”的佳话越来越稀少,与此相对应的是,“拼爹”、“官二代”、“富二代”现象的盛行。流动管道不通畅、不合理带来的是社会阶层的流动板结乃至固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精英阶层利用自身占有社会资源的优势,进行代际内的传承,把财富和权力交接给下一代。与此相对应的是,弱势阶层的子女向上流动的希望被搁浅在坚固的阶层壁垒前,农民的儿子只能还以种田为生,农民工的下一代还是进城务工。
教育为何越来越难承载贫寒子弟改变命运、向上流动的愿望了?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我国长期存在的城乡二元体制,造成了城市与乡村的分裂。教育资源分布的不均衡,使得一个孩子从降生开始,就会因出生地的不同,而在所能接受教育的品质上有所不同。起点的不同,让乡下的孩子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在这条艰难的求学路上,每一个环节都充溢着对优势教育资源的惨烈竞争,竞争的规则不是凭成绩和素质说话,而是靠权势、财富和裙带关系的竞逐。竞争的结果是,优势阶层的子女比弱势阶层的子女占有更多的受教育机会和更优越的教育资源。不用等到就业,在受教育的环节上,就已经隐约见到优势阶层的代际传递和阶层固化的端倪。
越过义务教育和高中阶段,大学的门槛又将一部分穷人的孩子挡在了门外:自主招生,很难想象,信息来源和知识结构相对狭窄的农村孩子面对诸如“如果你是经销商,如何看待茅台酒涨价”这样的面试题,能比城里孩子答得更好更从容;保送入学,农村中学压根就进不了大学的推荐资格名单;高考录取,一些大学暗中操作的“选择性计划”背后其实是明码标价的名额买卖,贫家子弟十余年寒窗苦读才能圆的大学梦,富家子弟掏钱就能搞掂;三本院校,高昂的学费又将一部分弱势阶层子女的大学梦无情地击破。
纵观整个教育过程,教育机会的不均等,教育过程的不均衡,教育结果的不对等,从起点,到过程,再到结果,都有不公平的现象存在。如果寒门学子无法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而富家子弟凭借金钱和关系能轻松入读名牌大学、找到好工作,人们用什么来相信,他们代表的两个阶层能友好共处?
阶层固化虽然与我国长期的家族制传统,差序格局的社会结构,社会保障体制、法治的不完善,既得利益集团的兴起等诸多因素有关,但教育不公带来的流动通道不畅,是一个最容易触动底层民众敏感神经的重要原因。
教育是提高人们社会地位的重要阶梯,是实现阶层向上流动、保持社会和谐稳定的一根血脉。教育公平是带有基础意义的社会公平,确保公民都能享有平等的教育机会和同质的教育资源,维护教育公平,维持其实现阶层流动的重要功能,是保持社会稳定、健康、和谐的重要路径。(作者系扬州大学副教授)